她是個左右不明的方向白痴,平時向左向右都得靠「腕表」與「尾戒」來區分,與以前行軍的「草鞋」、「布鞋」可悲地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她常記不清楚概略方位,是那種在自家附近繞彎打圈也會迷路的小笨蛋。
他提醒的這一聲,讓她虛冷的心口再度回溫。也許,就是這種微不足道的關懷,總是出其不意地攻陷她的心,使她離不開這個看似不認真的男人。
「知道就好,我們等你,快點來!」
歡晨打直腰板,握穩方向盤。不曉得是交警疏導有方,還是怎麼的,車流竟突然變得暢通。她踩下油門,神情專注地往約定地點馳去。
※※※
抵達富宮粵菜廳,洶涌的人潮令歡晨差點傻眼。
沒有想到,這家餐廳生意這麼興隆,杵在門口等候帶位的顧客大排長龍,連餐廳內部也擠得水泄不通。
她側著身,幸好個頭嬌小,才能狼狽地鑽進餐廳里。
疊著蒸籠的推車、四處上菜收盤的服務生、來回走動的饕客,使走道變得擁擠不堪,談笑聲、點菜聲及推車小姐口中哼著的小曲,更加重了混亂度。
這下可好了,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找人?
歡晨被人群推擁著。她踮起腳尖尋找,視線卻總是被穿梭的人影遮蔽,甚至沒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正排開人群,朝她走來。
「小姐,一個人喔?」這時,她身邊那張桌旁的男人們,主動開口向她搭訕。
她假裝沒听見。實在無法明白,為什麼總有男人喜歡主動找她說話?是因為她長得還算迷人,還是看起來很好欺負?
「等位置可能要等很久喔。」
「我們借你搭台,東西也可以請你吃。來,這邊坐,不必跟我們客氣。」
話中雖然叫她不必客氣,但他們已經率先不客氣。就在歡晨想轉身走開時,其中一個男人將有力的大掌模向她環著胸的手臂,輕薄之意,昭然若揭。
「來,坐嘛!」他用力一扯,存心要乘人多混雜,佔她的便宜。
「放手。」一個站不穩,歡晨差點跌坐在那人的大腿上。
就在這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他們的身後響起。「媽的,放開她!」
聞言,歡晨求救地往發聲方向看去,已經很習慣那個慵懶的嗓音會在這種特別時期變得悍烈逼人;他平時懶懶散散的,每當她被騷擾時,就是他的英雄感、表演欲發作的時候!
前襟開敞至第三顆扣子的黑襯衫,與包裹著矯健長腿的黑色西褲,一貫式神秘也頹廢的玄黑色調,將大步而來的他襯托得格外具威脅性。
身量魁梧的他,一臉酷樣地瞪著造次的男人看,臉部線條冷厲得足以嚇壞人。拉風墨鏡擋住眸光,但他渾身散發的惡劣氣勢讓人不禁懷疑起,他的眼瞳是否早已噴火,只是被兩片縴薄的墨色鏡片擋住?
只有歡晨心里清楚,那雙黑眸里藏著竊笑與頑皮。這位營造出大哥氣勢般的男人就是葉烙威──一直以來,縈繞在她心中的人影。
「你……你憑什麼要我放開她?」那男人還不懂得知難而退,反倒虛張聲勢地大喊著。「她是我先看到的!」女人嘛,都是先搶先贏的,不是嗎?
「是嗎?你確定是你先看到她?」烙威睨著他,狠勁十足。「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你還在鏡子前面擠青春痘咧。」雖然那時他自己也在為青春痘煩惱啦。
青春痘?「那又怎麼樣?」那男人不能肯定,烙威說這話是不是在嘲弄他。
「乖乖放手,不然有你好受。」他微微冷笑,眼角已經瞥見教訓人的工具。
「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麼能耐。」
見他不怕死,烙威也懶得嗦。他往旁側勾勾手指,硬是把準備上菜,卻因為怕事而躲到一邊的服務生勾過來。
「烙威?」知道他每次都會想些鬼點子教訓人,歡晨不禁擔心地低喊。
他遞了個「放心,我有分寸」的眼色給她,然而歡晨知道,他對整人游戲的分寸,就跟她對他執著的分寸一樣,從來都是不知節制的。
「紅燒大排翅,看來你們挺闊的嘛。」他睨著服務生手中的菜色評論道。就在迅雷不及掩耳間,俐落地奪下那盅美食,可惡地邪笑著。「你信不信,我會把這盅熱湯倒到你身上去?」
「我才不……」那男人起先還嘴硬,在看著烙威手中逐漸歪斜的瓷器時,話不但收得迅速,連緊扣歡晨手臂的大掌也縮得奇快無比。
「真是听話啊,看來你媽媽把「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一課教得很好。」烙威咧開笑容,親自為他上菜,還拍拍那男人害怕抖動的臉頰。「服務生,好好招呼他!上揚焗龍蝦、蔥燒大刺參、蒜蓉蒸扇貝,各來一份,統統記在他們帳上!」他硬把怕事的服務生拉過來,塞了點菜單與原子筆給他,要他一一記下。
「等等,我們沒那麼多錢,吃不起啊!」
「沒錢也敢泡馬子?」烙威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哦,我說錯了,你沒泡馬子,你只是動手動腳而已。罪加一等!再賞你吃一客窩燒原只鮑,帳自己結!」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那男人發現事情難解決,終于肯低頭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諒你,快把眼淚收起來。」他微笑輕哄,故意不把他們眼眶里打轉的淚水看進眼里,轉頭對怯怯的服務生情商道︰「他們吃飽後,就讓他們去洗碗抵帳,不必客氣。吃下那麼多補品,他們應該很有體力才對。」
「喂喂……」那男人可憐巴巴地望著烙威,徹底明白他惹錯人了。
烙威不理他,握住歡晨的手,以保護者的姿態將她帶開。這時,那被他逼著寫點菜單的怯怯服務生才跟上前來,攔住了他。
「先生,你剛才說的話都不是當真的吧?」他只是個打工仔呀,為什麼要把他弄進渾水里?出了什麼錯他可擔不起呀。
「當真!大丈夫一言九鼎嘛,是不是?」烙威嘻皮笑臉著,很以整人為樂。
「可……可是這里對服務生的要求很嚴苛,不是他們想洗碗抵帳就能準的。」
烙威回過頭去,看到那桌本來很囂張的臭男人們個個都愁眉苦臉,像是在考慮要當誰的內褲比較值錢,他同情心大起。「算啦,剛剛開的那些菜送到我們那桌吧,多給他們幾籠叉燒包,飽死他們、嚇死他們,就當作懲罰吧。」
吩咐完畢,他再度快快樂樂地執起歡歡的手,第N度順利地為她解除搭訕危機,又滿足了他愛玩好玩的天性。
※※※
就在烙威踩著殺氣騰騰的步伐,上前去為歡晨解圍的同時,在粵菜廳的另一端,其他的葉家成員已盤據了整張紅木大圓桌;在等待歡晨出現的當兒,悲傷地聞著緣分未到的食物香氣,任胃裝在月復腔里狂嗥。
他們是烙威的手足。烙晴與烙海是龍鳳胎,分別排行一與排行二,是赫赫有名的葉氏航空第二代掌門人;烙琤最小,芳齡十八,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女圭女圭姑娘。
為了忘卻饑餓,他們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烙威為歡晨出頭的好戲。
「已經很久沒見到烙威那小子,表現出認真的樣子來了。」烙海評頭論足,露出優閑的笑容。
他是個翩翩美男子,永遠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所有的精明厲害,都掩藏在爾雅閑適之下,那是無懈可擊的保護色,使人輕易忽略了他其實是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尤其是為了他所在乎的人。
「非得到了緊要關頭,他才會嚴陣以待,真是要不得的懶散個性!」烙晴拂開垂落的細發,造型簡單的發髻充滿了古典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