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這找尋的喚聲,青史府邸里早起忙碌的僕佣們,都忍不住要掩嘴偷笑。看來,新任的掌門青史賢「又」找不到他的親親小娘子了。
聲音由遠而近,滿臉胡渣的青史賢一路找到了大門口。當他打開大門,看到守門僕役時,突然樂得大呼一聲,撲了上去,抱住了那背脊彎彎的小老頭兒。
「娘子,原來你在這里!」他捧住守門僕役皺巴巴的臉猛親,高大的身子還曖昧地貼著「他」磨蹭。兩個男人在大門口抱成一團的模樣,讓過往行人都看呆了。「暮春三月,早晚天氣還涼著呢,為什麼不待在床上,讓為夫為你取暖?」
「這、這就是暗器世家新一代的掌門嗎?」行人的臉黑了一大半,幾乎要嘔吐出來。「唉,有這種男女通吃、老少不忌的掌門,暗器世家恐怕不久存了吧?」
這時,守門僕役突然很凶地推開了青史賢,用力地斥責他,嗓音竟出奇地嬌脆。「快放開我啦,你沒見到人家都在看嗎?」
青史賢沒理會她的掙扎,淨嚷嚷著。「小芸兒娘子,你怎麼可以因為我昨天晚上忍不住在花前月下愛了你,就懲罰我找不到你?」說著,他又親了她一口。
听他不正經地大聲嚷嚷著閨房情事,段芸香的臉都紅了,幾乎要將易容絲膜燒出個洞來。邪門!她的易容術獨步天下,唬得過眾多高手,但為什麼就是擺不平這個厚臉皮的臭男人?
「快放開我啦,你這個沒半點正經的壞東西!」
「放開你可以,但你要答應我喲,不準再易容欺騙我、不能再因為我夜里愛了你太多次,就故意躲開我!」
段芸香一听他口沒遮攔地喊著,幾乎羞得要昏倒。「誰……誰理你啊!」
就在他們斗嘴的時候,一匹沾了塵的駿馬馱著個幾乎要摔下馬背的人影,來到他們身邊。白馬上的人兒,一身御寒的打扮,像是從北方而來;而頭上戴著的笠帽,釘上重重紗兒,讓人看不出真面目。
「請問……」此人虛弱地開口,喚起青史賢與「守門僕役」的注意。「段……段芸香姑娘是不是住在這兒?」
青史賢神氣巴啦地喊道︰「她已經不是‘段芸香姑娘’,而是‘青史夫人’了。」對了,這是哪來的野男人,居然敢指名要找他娘子?他瞪著來人的男子裝束瞧。
「麻煩你,我有事……要找她。」那人勉強說完,身子一軟,便要滑下馬背。
青史賢下意識地接住,小老頭兒打扮的段芸香連忙將紗兒撩起——
「水……」兩人差點同時大喊出此人的身份,但隨即又捂住對方的嘴巴。
「她怎麼會到這里來了?」青史賢從段芸香指縫中低低開口,疑惑地咬著耳朵。「她不是已經失蹤很久了嗎?」他好奇地問著,眼角余光卻也沒有錯過躲在街角轉彎處的少年身影。
「等會兒再說。」段芸香雖然驚詫,但還是很理智地區分事情的輕重緩急。「先把她抱進去再說吧。」
青史賢將暈厥的人兒打橫抱起,帶進府里,而段芸香為她覆著白紗,以防被任何人瞧出她的身份。他們沒有異議的包容,終于讓立在街角的少年安心地吐氣。
第十章
雖然神智在虛無縹緲間飄蕩,但疲軟的身子卻有著極度敏銳的感覺,知道自己已置身在熟悉了幾乎一輩子的環境中。
中原不若莫城那麼寒冷,暮春三月,北國還在冰天雪地中,但中原已經回春,潮濕溫暖的氣息包圍了她,身子明明是舒服的,但為什麼心兒那麼酸楚疼痛?
水芙蓉動了動睫毛,將醒未醒,然盈盈淚珠已綴上眼睫。這代表什麼意義?是因為心里的傷痕太深太重,所以就算未曾想起,也會自然而然地流淚嗎?
她張開雙眼,淚水也緩緩流下。
「醒來了嗎?」親自在她身邊看護的段芸香,一見到她流淚,已然心里有數。她知道水芙蓉性格好強,絕不願被人發現她哭了,所以假裝轉過身去端湯藥。「我請大夫為你把過脈,你受了風寒又疲累過度。大夫給你開了幾帖藥,都已煎上,快喝了它吧。」
「謝謝你。」水芙蓉揩去淚痕,不願讓人發現她有泣意。
「娘子、娘子,你看見了沒有?她在偷偷的哭耶。」青史賢在段芸香臉側耳語著,還伺機舌忝了一下誘人的小耳垂。段芸香臉龐微微一熱,起了戰栗,因為他不正經的動作。「閉嘴!」
「抱歉,我的到來給你們添麻煩了。」水芙蓉支起身子,虛弱地說道。
她從莫城里策馬離開,馬兒四蹄齊飛,雖然比風更快,但那些屬于莫城的記憶卻沒有因此被拋在腦後。離開後,她的激動雖已平復,情緒卻沉澱成深刻的恨意與悲哀,都是針對自己與莫慎揚。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芙蓉閣;這一回去,勢必引起眾多流言。她的個性雖然愈挫愈勇,但來自莫城、來自莫慎揚的傷實在太重了;負了那些傷,她已萬念俱灰,別說是輩短流長,她恐怕連一根小指頭的輕推都禁不起。
在她的故交之中,願意無條件助她一臂之力的人選,非段芸香莫屬,所以打探了她的現況,她便奔來求助。
如果真像莫城那些外來客所言,許多人都在找尋她,那麼她藏身于此,為了掩藏她的行跡,青史府可得大費周章了。為此,她感到深深歉疚。
「沒關系,你盡避安心地留下,所有的事我都會料理。」段芸香雖然年紀輕輕,但統領得了整個易容門,能力自然不容小覷。
「對了,這陣子你上哪兒去了……噢!」青史賢好奇地問著。但他的話才剛月兌口,大腿立即被狠狠掐住,痛得他差點要哭爹喊娘。小芸兒娘子壞壞,怎麼老是對他這麼凶呢?
「我去了個遙遠的地方。」水芙蓉一語帶過。「我能在此寄住一陣子嗎?」
「沒有問題。」段芸香慷慨允諾。
當年,為了調查是誰暗捅易容門的樓子時,她曾經多次得到水芙蓉的幫助;如今她有難處,傾力相幫也是應該的,何況當時她們也建立了極珍貴的友誼。
「既然跑到遙遠的地方去,再跑回來一定很辛苦吧?你為什麼要回來……啊!」他的小腿脛骨又被小芸兒踢了一記,痛得抱腿單腳猛跳。
「不好意思。」段芸香的笑容有些齜牙咧嘴。「我家相公不太懂事,請不要見怪。芙蓉姑娘!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需介懷。」
「先謝謝你了。」水芙蓉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是不忍,也是不願看他們夫婦倆恩愛打罵的模樣,那只是在她的傷口上灑了鹽罷了。水芙蓉淡然一喟,曾經以為她與莫慎揚也會有這樣的一天,沒有想到,那些瑰麗的幻想都只是枉然而已……
見水芙蓉惆悵的模樣,段芸香體貼地說道︰「你好好歇著,我們先出去了。」
水芙蓉沒有回答她,愁緒正在泛濫,她失神地望著屋外那片干爽與鮮綠,腦中卻極度思念著那塊覆了冰雪的銀白大地;思念的同時,卻又極度痛恨著。那片大地雖然被雪點綴得銀白無瑕,但那兒的人性卻是不堪的,尤以莫慎揚為最。
思及他,她的俏臉都冷了,寒凍的心扉藏了滿滿的恨意,啃噬著她的心……
青史賢與段芸香走出地點隱密的客房後,段芸香生氣地數落道︰「你學學察言觀色好不好?在水芙蓉面前,不要亂說話!」
「人家好奇嘛。你想想,水芙蓉一年前可是艷冠群芳的奇女子呢!消失一陣子後,卻變得失魂落魄,個中原因,你難道不好奇嗎?」青史賢振振有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