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要談些什麼嗎?」領著谷與蘭翩進屋之後,薩亦坐在書案後,取了一只錦盒,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摩弄著。
比心下已有幾分了然,遂快人快語地說道︰「敢問是否與海潮有關?」
「你很聰明,谷。」
「你……你不許打海潮的主意。」蘭翩努力地鼓起勇氣,薩亦的身上有種邪魅的氣質,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她仍不放棄守護海潮的責任。「否別,我非跟你拚命不可!」
「拚命?」薩亦聞言不怒反笑,他玄黑神秘的眸神盯著蘭翩瞧,頗有興味。「海潮是歸你保護的嗎?」
「不錯。」她悍然守衛著。
「那我可真要重重答謝你了。」
「謝我什麼?」蘭翩困惑地問著。不知道為什麼,一說到海潮,這氣息迫人的可怕男人,眉眼之間竟也有著寵溺與疼護,冰凜的神色滴滴答答地消融。
薩亦沒回應,只將手邊略顯陳舊的錦盒打開,遞給谷。
比接過手來,蘭翩湊過來一看,簡直大驚失色。「這……這不是海潮的耳飾嗎?」
在盒子里靜靜躺著的,正是那件鮮紅似血的半圓型飾品。
「看清楚一些,這和海潮戴著的,是一雙,而非同一個。」薩亦解釋著。「如果你們拿這件耳飾去跟海潮的對合,絕對可以湊成一個完整的圓。」
比與蘭翩相顧默然,都知道他的話不差。
天底下,不可能再有一件物品可以和海潮的相合。這件耳飾,材質十分特殊,再加上缺口是那麼不齊整,能相合的,惟有眼前這一件而已。
薩亦十指交握,放在案上,沉肅地說道︰「我尋找耳上戴著這件耳飾的人,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如何斷定海潮就是你要找的人?」許多的驚訝與猜測,讓蘭翩沒有心思去管恐懼他的事,只是不解地問道。
「這個耳飾,一旦戴上了身,是終生都取不下來的。」
「真的嗎?」蘭翩回頭問著谷。
「沒錯。」他頷首,同意了薩亦說的話。「那個小家伙,因為嫌自己長相清秀,再戴上耳飾更顯娘娘腔,所以一直想要把它拔掉。不過它卻像是牢貼在耳朵上,怎麼也拔不下來。」還勞駕了海潮發了好幾頓脾氣。
「你為什麼要找海潮?」蘭翩悉心地問著。「你是海潮的什麼人?」如果海潮有親人的話,又怎麼淪為小乞兒?
薩亦避重就輕地解釋道︰「海潮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
「原來你和海潮是手足。」蘭翩很自然地朝著他暗示的方向想去。
听聞「手足」二字,薩亦淡淡地笑了,他的神情像是隱瞞了什麼,卻不肯輕易開口透露,寧可蘭翩誤會。
比就不是那麼容易地接受了這種說辭,但並沒有立即盤詰他。事實上,以薩亦與海潮的長相模樣來看,也看不出來他們是手足關系。
「這幾年來,海潮一直都是跟在你身邊的嗎?」薩亦急著想多知道一點海潮的事,于是問道。
「不,海潮以前是在乞丐巷里當小乞兒,被當成男孩撫養,直到兩年前,才因緣際會地跟了我。」
「乞丐巷?男孩?」薩亦的臉色愀然一變,難看之至。「堂堂的南宮府千金,竟然成了女扮男裝的乞兒?」
「你知道海潮是女的?」蘭翩低呼。她心里想著,這又印證了他的確是海潮兄長的事實。
「我當然知道,我看著她長大的。」薩亦理所當然地回應。
「南宮府千金?」听他這麼一說,谷陡然觸動記憶。「你指的可是六年前,遭遇不明原因滅門之禍的江南南宮府?」那件牽連一百多條人命的案子曾經轟動一時,南宮府一夕傾滅,逃過死劫的惟有年僅六歲的小千金,南宮柔雲。
「正是。」
「沒想到海潮的來頭這麼大。」這是收留這個小乞兒時始料未及的。谷輕嘆,如果不是滅門之禍,那個愛吃愛玩愛吵鬧的小家伙,應該會是個知書達理的豪門大小姐,整日繡繡花、養養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
想到這里,谷已然確切地明白,薩亦究竟想要和他商討什麼事了。
「我希望海潮能認祖歸宗,不知你意下如何?」言歸正傳,知道海潮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薩亦決然而直接地說道。
「如果海潮願意的話,我沒有意見。」谷爽快地一口答應。
「等一等。」蘭翩輕喊道。「總得要先把海潮找來,講個明白吧。」
「我讓人送海潮過來。」薩亦拉鈴喚人。
半晌之後,鐵總管恭恭敬敬地將海潮送到。這個小家伙直到踏入了書房,還不知道改變一生的事兒正在醞釀著,只是握著一根烤雞腿,愉快地邊走邊吃。
「主子,你們找我啊?」海潮嘴里塞滿食物,語音含糊地說著。「你們談正事,找我來干麼呢?我還有一疊四色果點還沒嘗到味道呢。」
「海潮,過來一下。」蘭翩拿起錦盒里的另一只耳飾,扣到海潮耳上的那一只,果然緊密相合,毫無縫隙。
無庸置疑的,海潮的確是薩亦找尋的南宮家千金。
海潮掙扎著。「蘭翩姐姐,你做什麼?我討厭人家注意到我的耳飾!」
「海潮,仔細瞧瞧,這只耳飾和你的是成雙的,你是這位薩爺找尋的人呢。」蘭翩愉快也鄭重地告知海潮。
「薩爺找尋的人?他要找什麼人?」海潮十分懷疑。
在薩亦的應允之下,蘭翩緩緩地將方才他們的談話告訴海潮,听得海潮驚疑不定,過多的訝異使他沒有去留意到「南宮家千金」所代表的性別意義。
「薩爺是……我的大哥?」听畢之後,海潮將信將疑地轉過頭去,努力地看著薩亦,想從他俊朗的模樣中看出一絲絲往日的記憶。「怪不得我剛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有種親切感,不覺得他可怕。」
「海潮,過來。」薩亦喚著海潮,待海潮靠近他的時候,他粗糙的大掌撫著那細致的臉部肌膚,低喃地說道。「都過六年了,當時你還小,真的還依稀記得我嗎?」
「記得的,我記得這種感覺。」那指尖摩挲著臉的觸感,海潮似乎還抓得住一些記憶。海潮閉著雙眸感受著,再睜開眼,眸中盡是欣喜的神采。「原來,我不是沒爹沒娘的小乞兒,我是有親人的,我也有家!」
「海潮,薩爺是希望你能留下來認祖歸宗。」看著海潮欣喜若狂的神情,蘭翩也很替她高興。她柔聲地問著︰「願意嗎?」
「主子的意思呢?」因為和谷感情極佳,所以海潮也不忘徵詢他的意見。
「只要你願意,什麼都可以。」谷慨然地承諾著。
「那太好了,我要留下!」海潮回頭纏著薩亦,充滿了許許多多的疑惑。「大哥,告訴我,我們的爹娘是怎麼樣的人,還有,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看著海潮孩子心性,很快就投入和薩亦的對話之中,渾然忘卻了他們,蘭翩替海潮感到高興,卻也有些傷感。她知道,海潮找到了自己的家,意味著他們從此就要分道揚鑣了,因而感到一陣陣的不舍。
「爺,我帶你們出去吧。」這時,鐵總管突然出現,對他們低聲說道。「薩爺與南宮小姐多年未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講,恐怕沒有時間招呼二位了。」
此言一出,谷與蘭翩便知道忠心為主的他,是委婉地在下逐客令。
「勞煩你帶路。」他們都是知情識趣之人,就算再不舍海潮,也只好離開。
當他們靜靜地退出書房之後,蘭翩忽然掩嘴輕呼。「對了,我都還沒好好地告訴海潮,她其實是個姑娘的事實呢,怎麼辦?」海潮會不會就這樣糊里糊涂地過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