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迅速反擊的態度,實在不是稱職的小廝該然,他不夠唯唯諾諾、也不夠誠惶誠恐。不過,谷本身即不拘禮法,對于嚴謹的主僕分際嗤之以鼻,養個牙尖嘴利的小廝來斗斗嘴,就當是憑添生活樂趣。
這時,一道縴麗嬌小的身影自他們的桌側經過,那影兒的背脊挺得硬直,充斥著冷漠排拒的意味,步履靜悄悄地邁向空座,據了他們右前方的木桌。
包袱輕輕一撂,漢語發音有些勉強的嬌女敕女聲響起。「小二,來碗干面。」
「來了。」店小二答應了一聲,馬上為她張羅。
「主子。」海潮神秘兮兮地俯下頭,壓低了嗓音,小嘴往旁邊一努。「你瞧,咱們又遇見那個小蠻女了。」他骨碌碌的眼珠子直溜向她,好奇地偷覷著。
比繼續進食,眼神漫不經心地朝她瞟了過去。只見那小女子五官端麗,帶著些許英氣,看來是挺倔強的;而她的臉龐、玉頸、縴手,露出來的肌膚都泛著蜜色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輕舌忝一口,嘗嘗她是否也有著如蜜的芳甜。
但是,她冷凝的神色與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圍,卻打消了有心造次之人的念頭。
海潮把玩著指間的竹筷,低聲地說著︰「咱們這一路上,老是遇見這位蠻族姑娘。想來想去,總讓人覺得不對勁。」
比彎指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你這個小不點,這回又有什麼高見?」
「我說,她一直跟蹤主子查探的目標,還暗中破壞了幾起他們的行動,其中似乎有古怪,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歪著頭,始終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
雖說這位姑娘冷漠極了,但就憑她做過的事情,頗有幾分行俠仗義的味道,海潮就沒有理由不相信她是個好人,也沒有理由不喜歡她。
事實上,他覺得她不發一言的冷然模樣,真是嗆極了!
「主子,你說她跟咱們會不會是同一路的啊?」他興致勃勃地問道。
比聳了聳肩,笑而不答,斂眉垂目的俊朗模樣若有所思——
這里是鄭城。此趟他告別眾多紅粉知己、離開繁華熱鬧的京城,正是因為承攬了一項任務。
悠哉游哉、看似沒有正業的他,其實來頭並不小。谷為人風流,處事自成一套圓滑卻又狂放的格局。年少時候的他,便善于與人交際、打探消息;這幾年來行走江湖,他漸趨穩重成熟,也因緣際會地發展出自己的事業,將那套打探消息的本領拓展開來,建立了一個綿密的情報網絡。
他的個性既非拘泥于禮,又非守舊成性;當初設立情報網,原因只是區區兩個字——好玩。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規模愈做愈大,最後竟成為大江南北最龐大的情報網。
日前有個富商請求他找尋失蹤的愛女,因此他循著線索,由京城來到了鄭城。那個有著蜜色肌膚的蠻族小女子,就是在甫出京城時遇上的,早已引起他的注意。
她,無疑是他所見過最有勇氣的女人之一,但是她的智慧似乎不能與勇氣相提並論。
她有著極堅強的信念,緊追著誘拐少女的男人們,不屈不撓。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非常保護女人,不管是即將錯踏陷阱的美貌姑娘,抑或沿路受到欺侮的女人女孩,她都無法視而不見。插手去管,全憑一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氣;她拚了命地去主持公道,卻好像從來沒考慮過有沒有能力自保。
沖勁有余、自制不足,她的內心可不像刻意表現出來的外表一樣冷冰冰呢!比輕笑著,很是欣賞像她這樣,內心有所執著的堅強小女人。
想到此時,一陣又一陣咭咭格格的笑聲隨風飄了過來。
比回過神,發覺茶樓里有好些女子,正對著他露出隱隱期待的羞怯笑容。一向深知自己魅力的他,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就見那些女人全都羞紅了臉。
「主子,你看,又有好多姑娘家盯著你不放,多像相準了大紅西瓜的蒼蠅啊。」海潮興奮地喳呼著。「趕明兒,主子也教我幾招讓女人死心塌地的法子吧!」
听到海潮不倫不類地把他比喻成大紅西瓜,谷嵯的俊臉登時黑了一半。
噙著逗人的微笑,他的眸間卻是寒意凜凜,顯示他不欣賞海潮討打的話語。谷懶洋洋地低語道︰「海潮,別妄想太早開葷,當心你到頭來長不高。」
「主子應該也很早開葷吧?還不是長得又高又壯?」海潮半褒半貶地抬杠著。「有您當前例,海潮可不怕!」他理直氣壯地應答。
見這小子得意洋洋,似乎還想繼續說下去,谷溫柔地警告道︰「閉嘴,要是你敢再開口胡謅一句,我就把你丟回你的老家去。」
把他丟回老家去?那豈不是要他回去當乞兒嗎?海潮的小臉一垮,像是被安上符咒的妖孽,乖乖地伏降。
這時,那個專心吃著面的蠻族小女子已用餐完畢。她抬起頭來,清秀的臉上滿是冷漠的神情,正斟了一杯粗茶啜飲著。
她樸素的衣著打扮顯示她並非出身榮貴,但行止卻帶有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落落大方、毫不忸怩,比正牌的官家小姐更耐人尋味。
比玩味地賞視著她,眼神直接而大膽。他太清楚,他的朗目有著絕對的魅力,總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他的世間惟一。而他,不諱言正試圖招惹她;她虛飾的冷然,讓他更想瞧瞧她真實的情緒。
她擱下陶杯,取了巾帕輕拭唇角,好整以暇地迎上谷的注視。
「主子,你又在挑惹良家婦女了嗎?」海潮在大快朵頤之余,不忘注意到停著良久的主子。
比沒理會海潮,他正讀著她眼中的情緒,那其中有著強烈的排拒,像是在無聲地警告︰別再招惹她,饒他再是風流倜儻,她就是不會買他的帳!
比輕笑二賢,非但沒有惱羞成怒,還覺得甚為有趣。她愈是表露出拒意,他愈是故意地舉起面前的陶杯!向她遙敬,看她打算如何?
「小二,麻煩你,結帳!」
瞧,他才露出一彎邪情的笑意,那姑娘便忍無可忍地站起身。她柔女敕的檀口仿佛逸出一句咒罵,撂下碎銀,立即走人。
有趣呵有趣!世間女子何其多,對他不假辭色的,卻只有眼前的這一個。
比目送著她急怒離去的縴影,眸中滿是深深的笑意。
丟下了碎銀,蘭翩急沖沖地奔出了升豪茶樓,臉上是一片又怒又窘的燥熱。
此時月已上天,呼呼的晚風吹上她的秀頰,緩緩紆解了急怒攻心的不適。可惡,她早知道中原的男人最無聊,老是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方才向她遙敬茶水的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例!
她無聲地咒罵著,捉著包袱的指掌也絞得死緊,像是把布包當成他的頸項,狠狠地掐住。
她該死的認得他!蘭翩咬著下唇,不悅地想起,那個男人打從京城開始,就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就連在荒郊僻壤中,他們也是一前一後行進著,讓人不禁懷疑起他的前進路線圖,是不是與她的相差無幾?
這一路上,她可真是看夠了他那漫不經心的調調。他的眼神笑容,無不閃亮耀眼,擺明了愛跟姑娘家調情,風流帳不惹白不惹,但偏偏就有那麼多女人吃他這一套,含羞帶怯地與他眉來眼去。
真是愈看愈有氣!她就是不明白,女人不該都是端矜自持的嗎?雖然他長得俊朗非凡,調笑的模樣邪氣卻不卑鄙、似乎只見風流不見下流,但姑娘們怎麼也不該和他秋波頻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