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確實是我胃痛得受不了才暈倒的。"她單純而直接地解釋道。"不是因為你。"
"別嘴硬了!"面對紫素的坦蕩笑顏,唐茹湘頓覺嘴硬的人其實是自己。
"我沒嘴硬。而且,事實上我並不愛哭。"見到丁岩而落淚,並非她所願,眼淚本來就是不受控制的小東西。"再說,丁岩也不是讓你說要就要得走的男人。"
她語中的淡然與篤定,險險讓優勢慣了的富家女唐茹湘一掌甩過去。
唐茹湘恨恨地道︰"在這件事情上頭,你太有自信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他的事?"見紫素沒有反應︰她繼續道︰"自從我認識丁岩之後,他的每一段行程我都跟,就算他到荒山、到孤島,我一樣背著重重的行李跟他走。"
紫素凝眸細看她。真的,這個女孩真的愛著丁岩。
"我知道他總是打電話給你,在你的答錄機里留言,我也知道他隨身帶著你的照片,念念不忘。"她突然逼近紫素,凶猛地磴向她沉著的雙眼。"你應該要警覺、要提防的,我隨著他走遍天涯海角、分享他的喜怒哀樂,隨時都能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管是誰,都不是能被隨便取代的個體。"紫素中立地糾正這個年輕的女孩。
"我可以取代你,完完全全的!"唐茹湘益發感覺到不對勁。
以昨天的印象,黎紫素應該是個不堪一擊的弱女子,她不該有這麼頑強的意志對抗她刻意的消磨︰何況,她特地挑在早晨時分,黎紫素還是以病人的模樣、虛軟地癱在床上任人擺布的時候出現!
然而,黎紫素只是淡淡地睇著她,她便覺得反倒是自己被一股隱然的氣勢壓迫了。
唐茹湘更加虛張聲勢地說道︰"不要懷疑我。你跟他進行到什麼階段?接吻還是上床?這些我都可以給他,而且做得比你更好。"
就某種層面來說,紫素欣賞她勇于出面爭取愛情的氣魄,但是她不認同這女孩的開放論調。
她太年輕了,年輕得以為愛情只有接觸才能詮釋清楚。
"唐小姐,這就是你的愛情觀嗎?"她輕柔地問,絲毫沒有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怒氣與恨意。
唐茹湘覺得被這樣平和地看著,是被輕蔑了。黎紫素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也不把她當作是情敵。她這輩子還沒生受過這樣的侮辱呢!
"是又怎麼樣!愛情本來就是牽手、接吻、上床三部曲,看是進行到什麼步驟,這樣有錯嗎?"她頭一場,挑釁地瞪著她看。
紫素柔柔一笑。
"如果愛情的進展,是用牽手、接吻、上床來表示,又或者用A級、B級、C級,一壘、二壘、三壘來劃分它的生命期,那是不是代表著它最後的衰敗終結也是理所當然、順勢而為的結果?上床之後,熱情一消,就GAMEOVER?"
唐茹湘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跟丁岩,不是那樣的關系。"紫素坦然相告。
"我們不接受愛情有衰敗死亡的一天,愛要綿綿長長、恆恆久久。"
"放……放屁!"唐茹湘不想承認,但黎紫素沉定的神色,令她不得不相信他們真的是放心讓彼此單飛的戀人。"你一定沒跟他怎麼樣過,才會淨唱這種精神戀愛的高調!"
"是呀,我們之間,有形的、可以拿出來作為佐證的,的確是什麼也沒有。"紫素幽然地憶起丁岩未竟的告白。
在丁別絲車禍的前一瞬間,他的情意,滿滿地盈在眼中、寫在臉上,可惜來不及化為語言文字,便夭折了
她甩甩頭,甩掉記憶中接下來那怵目驚心的場景。"那你那麼篤定做什麼?"唐茹湘幾乎忘記自己是來示威的,反而老氣橫秋地教訓起紫素來。"你讓一個有型有款的男人在世界各地流浪,不啻是要讓他招來更多的桃花運。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拴得住他的心嗎?"
"如果彼此有情,不必拴著、牽著,心也不會易主。"唐茹湘的驟然來訪與蓄意挑釁,反而讓紫素借著靜靜緩緩的陳述,理清了自己的困慮。"以前,丁岩剛離開台灣的時候,我也曾經非常痛苦過。不管他說過多少次這是為了我好,我還是執拗地認定他不愛我。"她輕柔地嘆了口氣。"我覺得他之所以會說走就走,就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我。不過後來慢慢想、慢慢通了,他的生活中有很多不幸的源頭,直接指向愛情,所以他怕愛情傷了我、所以他非走不可。"
唐茹湘眼瞠目瞪地看著紫素。她竟然不知道這段緣由!
"他走得愈遠、愈絕,就代表他愈愛我。"因為丁岩認定自己會傷她,所以先走為快。這是後來才體悟出來的至理。紫素滿心的淒清,也是滿心的甜蜜︰苦里攙著甜,全是丁岩賦予的獨特滋味。"我等得愈苦、愈久,也代表我愈愛他。我們的愛是這樣的!"
"那怎麼辦?你繼續等你的,他繼續走他的?"唐茹湘不想關心與自己無關、甚至是與自己對頭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間。
黎紫素八方吹不動的超然姿態、沉溺在愛情之中無法自拔的醺然神情,無意中降服了她驕恣任性的心。
以前,她說愛就愛、說恨就恨,可從來沒听過誰的勸。如今,黎紫素篤定若然的神采,讓她相信了丁岩與她自成一個小小的世界,不是她說想踏入就進得去的。
難怪黎紫素會說,昨天的暈倒與她無關。原來她真的從未涉足過他們的世界!
"對。"紫素輕一頷首。丁岩昨晚告訴她,他非走不可︰而她也吃了秤鉈鐵了心,非等不可。"我要跟他耗下去。"
"神經!"唐茹湘氣得破口大罵。"你們不動手去找找解決問題的辦法,以為干耗下去就是你情我愛、濃情蜜意的證明,真是荒謬死了!"
听她這麼一罵,紫素突然想笑。唐茹湘罵人的口氣與紫璇好像啊!
"最最荒謬的是,我居然還跟在這荒謬的男人後面好幾年,一點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真是氣死我了!"唐茹湘像陣風似地刮出病房門外。"你自己保重!"
重重的關門聲,摔回了紫素的愁思。但願她有著方才向唐茹湘提及這整件事時的雲淡風輕……
若要說起"等待"二字,總是簡單容易,但是真正臨到那境地,才知曉情深意重的枯候,是多麼絕望的一件事,就像守在無邊無際的黑夜里,不知何時日陽才會升起。
但,再絕望她也要耗下去啊,更何況,她已有等到生命終點的決心!
唐茹湘回到旅館之後,坐下來思前想後,終于擺月兌任性,開始打包行李、準備回家。
若不是見過黎紫素、看過恆駐在她眼中的光輝,她不會知道丁岩執著的是什麼。
現在她親眼目睹了,才了解為什麼丁岩總是不曾分神于她,為什麼她追在他身後那麼久,丁岩卻從來沒把她看進眼里。
因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黎紫素一個女人,其他的人等于虛無、等于不存在。
"她知道自己若願意,可以更悍然地強調自己是多麼死心塌地地追隨丁岩,可以把旅程的點點滴滴拿出來向黎紫素炫耀,譏諷她是個不會行動的木頭姑娘。
可是她沒有。
因為,這場愛情劇碼里,她根本沒有立足之地,管她唱得再激亢再高昂,也只是獨腳戲一場。
而她,恰好最最討厭獨腳戲。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搭上飛機、返回家園。
※※※*
由于紫素住院的事瞞著黎父,所以白天的時間里,她幾乎等不到人來探病︰為了不讓黎父發現異狀,紫梅、紫璇都得按照日常作息各自看家、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