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他干麼叫他自己的名字?看來程先生的腦子真的「爬帶爬帶」了。
再不然,就是——他不是程驛本尊。
千帆很不給面子地拒絕相信他之前道歉的話,執拗地認為那全是鬼話連篇。
但是,在他眼中濃濃的愧疚情緒,又代表什麼?千帆不安地想。
可是……程先生會道歉?千帆依以前對他的印象,直覺否認。哈!她八成從接到歡姨的電話,說要她回歸雁別墅的那一刻起,就掉進了白日夢,現在正出任新版「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女主角。
「叫我程驛。」他有力地道。千帆的表情不斷變換,一下子質疑,一下子譏刺,偶爾出現試著想相信他的表情,卻又馬上推翻,真損人!「我們的歲數相差不多,我看你直呼我的名字,別叫我程先生了。」
之前,他不讓千帆跟著歡姨喚他「少爺」,是因為他討厭千帆、抗拒千帆,不想讓她變成像歡姨一樣,照顧他大半輩子,幾乎變成程家的一份子;現在,要她直接叫他程驛,減去「先生」那兩個字,是因為他們年齡很相近、因為在家里還有人「先生、先生」地叫著,怪別扭的、因為他想跟千帆距離近一點、因為……
奇怪了,叫他名字還需要理由嗎?
其實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他突然好想听千帆出聲叫他,所以要她直接喊「程驛」這名字。這樣不行嗎?他自問一度慌張想找藉口的自己。
「這樣不好吧,程先生。」光是向她道歉,她就已經承受不起了;現在還喊他的名字,怕不又犯了他的「大忌」?千帆小心眼地想起偷用電腦事件後,程驛說過的話。
避他好是不好,他就是想听。程驛霸氣地道︰「跟著我念︰「程——驛。」
「程……」懼于他的氣勢,千帆怯怯地開了口,卻喚不下去。
「驛。他像教鸚鵡講話,難得有耐心,接下她未完的字。
「……驛。」千帆遲疑地跟著念。
嗯,單一個字念起來竟然更順耳。程驛荒謬地陶醉在其中。
忽然,他神色一正。
「言歸正傳。我為以前的事鄭重地道歉。」程驛雖然嘴巴壞,脾氣差,但還不至于是個明知自己有錯,卻死不認錯的大爛人。「其實我想過了,你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好,無可挑剔,所以請你以後繼續在這里工作。」
千帆怔住了。程驛是說出了在她離開前預期听到的話,但是隱隱約約的,又好像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是什麼呢?她絞盡腦汁苦思。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浸在思潮中的千帆很自然地月兌口而出。漫不經心的口氣,讓程驛覺得這可比必恭必敬的答話好多了。
「繼續在這里工作。」等半天等不到答案,程驛很快又略感不耐地問。
千帆驚醒。「……好的,程先生。」
「程驛。」他糾正她,但是沒刻意要她再喊一遍。「不過,首先我們有些事必須談清楚。第一,我希望你以後看到我時,不要再板著臉,我不喜歡對木頭人說話;第二,我希望你有話就說,不要憋著不講。」
「……為什麼?」她來當雜務助理的,不是嗎?跟木頭人憋話有何關系?
「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程驛定定地說。
千帆听了他的話,看起來有點難以消化、驚嚇過度。
今天的程驛跟往常的程驛大不相同。她不敢立即說好,因為她怕紀錄不良的程驛,這樣的要求是有陰謀的;可是他眼中求和的,又讓她難以忽視。
唉!誰來告訴她,為何她才離開兩天,歸雁別墅的主人就變了模樣呢?
程驛看到她不勝困擾的神色,不禁懊惱。
忽然,他心生一計。既然他們之中,一人喜歡發號施令,說話常用命令句,另一人又難以接受他變得和氣的模樣,顯然已經習慣他凶惡的樣子,那干脆……
「蘇千帆,我命令你!從現在開始,有意見都得說,而且要有表情、要流露真實的情緒,不得隱瞞!」他提聲大喊。「是!」腦中對程驛的命令已經形成的刻板反應,讓千帆馬上慌張答應。
看到她那副模樣,程驛真不曉得該為計策奏效而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所造成的後遺癥而無奈。
「現在,我命令你︰笑一個!」
這是什麼怪命令?想看她笑話嗎?千帆反而扁嘴。
「笑!」他邊催促邊示範。
千帆看著程驛認真地拉咧嘴巴做示範,也跟著輕輕地扯動嘴角。
程驛笑起來很好看!
眉是彎彎、眼也彎彎,整個臉部剛毅的線條都柔化了,咧開的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真教人難以相信板起臉來像惡魔的他,笑起來居然百分之百是個陽光男孩!
千帆不自覺地染上笑意,與程驛相視而笑。
奇也怪哉!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在程驛面前真心微笑一點也不困難?
溫暖的氣氛在交流,某種深層的感覺緩緩地在兩人內心里滋生。程驛的眼角不小心往牆上的掛鐘一瞥,才猛然發現,重要的飯局時間快到了!
「快快快,我又快要遲到了!」程驛收斂笑容,又變得有些凶霸。「快拿套衣服給我穿。」
千帆沒被他的臉色嚇著。她知道,程驛其實不壞,也還算可以相處。
她轉身蹲在衣山衣海之前,光用雙眼掃視,就精確地找出程驛需要的衣服。
「你光用看的就知道?」程驛不可思議地問。
同樣的一堆衣服,他早上在那里翻來覆去大半天,怎麼找也找不到他需要的;而千帆光用目視,就知道該拿哪一件衣服!
「我以前在服飾店、服飾大盤商那邊打過工,累積下不少經驗。」她淡淡地說道。
程驛听了,心又擰了一下。「你過得很辛苦,嗯?」
「習慣就好。」
「你的家境很差嗎?」程驛小心地問。
「嗯……」她沉吟著,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爸媽很壞,從你小的時候就派你去電影院門口賣玉蘭花,賣不完就不準你回家?」對窮人的真實生活所知有限的程驛,半打趣、半根據報紙上的片段報導推測著。
「亂講!」千帆突然大聲反駁,滿臉脹紅。「我父母才不是這種人。也許他們現在都耽溺在不好的娛樂當中,但是我相信他們還是很快就會站起來!」
千帆說完,臉色立即轉為灰白。
慘了!她才剛獲得「特赦」,回到歸雁別墅來做這份高薪的工作,沒想到自己卻不識好歹地反駁程驛……這下事情恐怕又難以收拾了!
誰知程驛雖被她激動的態度嚇了一跳,卻不計較地伸手拂開千帆額上的細發,俊朗的五官盡是迷人的溫柔。「我想我把話講得太過分了。」
「哪里,是我反應過度了。」千帆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卻不想躲開程驛的大手。
「看樣子,無論如何,你都很護著你的家人,即使他們有錯?」程驛依照那句「父母耽溺在不好的娛樂中」的語意揣摩探問著。
「沒錯!」千帆斬釘截鐵。
「難怪你會為了他們跟我反駁。」程驛看著她瘦瘦小小的模樣,看起來連自己都顧不了了,怎麼還有余力護著別人呢?
他實在很好奇,正想問的時候,千帆就拿出他所需要的其他衣物,交給他。
「快換吧,不然你真的會遲到!」
他接過千帆遞過來的衣服,轉過身去換,伺候過他幾次更衣的千帆,也很有默契地背著他。程驛換好之後,再轉過身時,動作迅速的千帆已經摺好不少衣服,還簡單地分類一下,程驛愣愣地看著。
她到底怎麼收衣服的啊?怎麼就是有本事收得又快又好,又讓人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