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毅已經訂了張觀海景最棒的台子,在那里等他。
「你打電話找我到這里來做什麼?」來到尉毅面前,他口氣冷漠地道。
「坐著吧!你不是挺喜歡看海的嗎?」
前天尉毅夜半回家,剛好遇到同樣晚歸的尉靖與岳寧,他見岳寧赤果的腳上沾著細沙,猜想他們是去了海邊。此時約在這里見面,尉毅多少有拿那晚消遣尉靖的意思。「難道你要一直站著?先坐下來點個什麼喝的吧!」
「不用,反正我不會待太久。」尉靖試著在與他撇清關系。「你有什麼事急著要找我?」
「哦,沒事。」尉毅好整以暇地端起他面前的咖啡,啜一口又放下。「我只是在想,你把東南亞的大客戶打成重傷,合作關系自然也就吹了,發生了對尉氏企業損失這麼慘重的事,你應該有些話想要跟我說才對。」尉毅雙目精光一閃,他這是在試探尉靖對尉氏企業的了解有多少。
「你少裝神弄鬼,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
「願聞其詳。」
尉靖冷冷一哼,墨鏡掩藏了他的眼神,教人弄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他道︰「事實上,尉氏企業根本沒有財務危機,那個姓王的膿包更是無足輕重。沒錯,過去他曾是尉氏企業的合作伙伴,但是這幾年來,尉氏企業已漸漸減少與他合作的機會。」
尉毅領了領首,尉靖假裝沒看到他激賞的眼神,他繼續往下說︰「王先生這個人,你本人非常討厭他。他惡名昭彰,尉氏企業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女職員都曾經被他吃過豆腐。所以,打傷他根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你叫我去應酬他,無非只是想借我的手教訓他而已。」
尉毅輕輕用右手拍了拍桌子,表示欣賞。「調查得很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誤被他這麼下容情地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尉毅居然還是如比雲淡風清的態度,令尉靖非常著腦。
可見尉毅是故意的!
尉靖一想起岳寧每次同他說話,那種幾乎要崩潰的表情,還有他自己宛如懸走在鋼絲上,在愛與不愛之間擺蕩的痛楚,都因為尉毅一個人的喜惡,成了娛樂他的節目,他就氣得想殺人!
尉靖怒然道︰「從現在起,我要離開尉氏企業!」
「請便!」尉毅輕輕松松地擺手道,笑容十分大方。
尉靖眉毛一挑,尉毅千方百計把他非進來,自己說句要走尉毅就讓他走,如此容易,反而讓他疑心大起。
「你有你的人身自由,隨時都可以離開,我當然沒有任何異議。不過……」尉毅啜口咖啡,側著頭,像是在品嘗,又像是在沈吟。「不過我想告訴你,寧寧在尉氏企業當秘書,隨時都會有應酬,像王先生那麼的客戶也會不斷地出現。沒錯,你現在是打跑了一個,但是以後還會有成千上萬個,男人都是的,萬一……」
尉靖光听那句「不過……」就知道尉毅還有把戲要變,他的眼神化作兩把利刃,從墨鏡後射向尉毅。
「萬一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怎麼辦?我可不保證其它人也有這麼硬的拳頭跟氣魄哦!」
尉靖額爆青筋,這根本是變相的威脅。他終于明白為什麼之前他揭發尉毅的陰謀時,尉毅是那麼不關痛癢了,因為尉毅根本吃定他了。「你就不會保護她嗎?她跟你可是……」關系密切,但尉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寧寧都告訴我了,你都管她叫‘未來大嫂’嘛!」尉毅不承認也不否認,淨說風涼話。「要是遇到那種情形,我恐怕就不像你那麼神勇,把人家一拳打暈,畢竟我只有一只有用的手嘛,哪拚得過有心人士的兩只手?萬一寧寧因為我沒有保護周到而受辱,那我可就……」
尉靖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火氣大發,指節扳得嗒嗒作響。「這麼說來,你是吃定我了?」他咬牙道。
「那倒是,我是吃定你了。」尉毅坦承不諱,他拉過被風吹得側邊翻飛的左手西裝袖。「你也不想想,我這只手是為誰而傷?要不是這只手報廢了,我怎麼會沒有能力保護岳寧?找既然下能保護她,這個責任落在你頭上也不為過吧?」
「你!」尉靖氣結,他指著那半截西裝袖。「難看死了!你的左手傷了十幾年,干麼不去裝一只義肢?現在美國有所謂的微電腦控制的輔助性義肢,使用起來相當方便。別說打人,就連挑魚剌這微小的小動作都做得來,你又不是沒有錢去裝一只……」
「弟,謝謝你幫我注意了這麼多醫療新知,但是唯有保持原狀才能提醒你——你有義務幫我辦妥所有我力有未逮的事情。」尉毅肅然道。
尉毅叫他「弟弟」?又感謝他幫他注意醫學新知?
狽屁、見鬼!他不過是「偶爾」打通電話到美國去,詢問新型義肢發展到什麼階段罷了,怎麼可能是特地為他留意?難道他不能關心一下世界醫療的發展嗎?
尉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掩飾被看穿的狠狠,擺手就想走入。
尉靖本已跨步離去,但忽然又停住腳,杵了許久。最後他垂著頭、雙手塞進口
袋里,隱藏起他的不安。尉靖訥訥地道︰「一直以來,我都想問你一件事。」
「有話直說。」尉毅倒是很爽快。
「當然,我是指我們小時候,你媽要打我,你為何要幫我擋下那一棍,害自己受傷?」
「也許……是因為天氣好吧?也許是因為心情不糟吧?也許……完全在胡說八道!看尉毅正正經經一個人,居然也會漫天亂扯、沒一個是認真的答案!尉靖懶得听他瞎辦下去,倘又邁開步、走,就算他自己無聊、沒事多此一問好了。
就在他快要離開尉毅說話可听見的範圍時,他的後方突然飄來一句。「也許是……不管再怎麼說,我們都是親兄弟吧?兄弟、該是……有難同當的。」
尉靖渾身一震。
親兄弟?這三個字就像巨石投進他的心湖,引起軒然大波。他心里知道得很清楚,這個答案——尉毅說得無比認真。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想看看他的「兄長」。
尉毅輕輕舉起咖啡杯,朝他微笑致意。
※※※
親——兄——弟?
尉靖用兩指拎過酒杯,頹然地靠著沙發坐在地上,人已有五、六分醉意。
與尉投在海濱俱樂部見過面之後,他馬上駕車回自己的公寓,這里是她多年來獨自舌忝舐心傷的地方,是他開始賺錢之後買下來的。多少個夜里,他在這里想念岳寧、痛心疾首地想著他們無緣的際遇。
這問他一個人住的公寓,就是他這些年來的避風港!
自從尉毅強迫他進入尉氏企業以後,連帶的,他也被迫住回尉宅。尉靖其實已經慢慢習慣在尉宅里的生活——也許是因漏尉毅不再讓岳寧亦步亦趨緊跟著他的緣故吧!
但是不管如何,他今天回不去尉宅了。他滿腦子都是尉毅語氣雖輕、涵義卻重的「親兄弟」三字!這三個字太有震撼力了,從尉毅口中說出來之後,他一直處在震驚的情況之下。
當然,同父異母並不是造成他們漠視彼此多年的直接理由。尉靖又灌了一口酒,畢竟他被迫離開姥姥、進入尉家,而後姥姥去世,這些都與尉毅無關。所以他與尉毅原本應該是無怨無仇、無牽無扯的。
但是,後來陶秀雲藉瘋想打他,卻被尉毅擋下,還方護陶秀雲日後不可以對他動手。這種種護他到底的舉動,他曾經百思不解良久,而現在尉毅幫他解答了——他,當我是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