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吼︰「采瞳!」
躲在他身後尋求保護的季儂,看見他只顧抱著不住亂打的采瞳,簡直要氣瘋了。看來利用凌采瞳的恐懼設下的苦肉計還不夠狠絕;要拆散他們,讓季鳴哥轉而向她,必須用更有力的手段才行。
她從季鳴的身後走出來。「季鳴哥,她好像有點不對勁,我幫你扶她回房休息。」「季儂?」她不出聲,忙著跟采瞳纏斗的他幾乎忘了有她的存在。
看到季儂這麼寬容的態度,更讓季鳴為采瞳的失控感到難以釋懷。他是可以把采瞳整個人像扛面粉袋似的扛上肩回房,但是拒絕季儂的一片好心似乎不是個好決定,反而容易讓她感覺受傷害。
他點了點頭。
季儂勤快地撐起采瞳右臂,趁季鳴不注意之際,俯近她耳邊,小聲而陰森地道︰「小偷!我今天就是來跟你討回我的所有物——」
才剛安靜下來的采瞳經她一刺激,雙手又馬上亂揮起來。這一次,季儂沒有躲開,結結實實地被抓出三道血痕。
季鳴再一味地偏袒采瞳,也無法再替她說任何好話了。那三條沁著血的指痕,就像在控訴他剛才容許采瞳傷害季儂的作為。他大喝一聲。「采瞳,你到底在胡鬧些什麼?」采瞳晃了晃身子,抬起頭來,露出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神,緩緩地凝聚。「我……在干什麼?」
她茫然的模樣,讓季鳴揪痛了心。她或許不是故意亂來的,但是……他能了解采瞳在受到某些刺激時會霎時失控,季儂卻不了解;他不能奢望季儂這個局外人諒解采瞳的行為,所以薄斥采瞳是讓季儂心里稍微好過的方法。
他抱歉地看著季儂嚇得嚶嚶哭泣的模樣。「采瞳,向季儂道歉。」
采瞳這時已經恢復清醒,她注視包季儂掛著兩行淚而唇角卻志得意滿地勾起的臉。「為什麼我要道歉?」
「你還敢這樣問?」他已經在想辦法解決這場亂局了,沒想到采瞳卻不停止破壞。他用更嚴厲的眼光瞪著她。「你把季儂的臉抓傷了,立刻道歉!」
季儂停止啜泣聲,好整以暇地看季鳴哥如何為她站台;她不介意讓采瞳看到她詭笑的真面目,追根究底,這還有助于她計謀的成功,她隨口說兩句︰「還是不要吧,季鳴哥……」「做錯事了就要道歉。」季鳴頭也不回地駁回季儂。「采瞳,照我說的話去做。」采瞳倔強地別過臉去。她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季儂說出讓人不堪忍受的話、做出讓她又恨又怕的表情,然後……她就站在這里被季鳴罵了。
既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那她為什麼要道歉?
「算了啦,算了啦!」季儂叫嚷著,火爆的情勢一觸即發,只待她最後一擊。「既然嫂嫂不說話,那就當沒事發生好了,免得日後她心里對我有個疙瘩。季鳴哥,我早知道我不該隨便跑來找你敘舊,畢竟你們也有你們的生活,我來打擾就是我不對;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她說完,就往大門沖出去。
「現在追出去道歉還來得及。」听季儂說成那樣,季鳴的眼神逐漸冰冷,打量著采瞳。「我為什麼要道歉?」她還是那句老話。
「就算是為了我行不行?」季鳴氣得逼近她大吼。「我給了你那麼多次機會,你卻不懂得珍惜。道歉其實只是一件小事,‘對不起’也不過就那麼三個字,我最主要還是希望你不要跟我的親人交惡,你們總有一天會是一家人,你為什麼就是不懂我的用意?」「她……她根本不是你的親人!」采瞳一愣。她怎麼把話說成那樣?其實她想說的是︰包季儂根本不把他當兄長看待。
「是,季儂的確不是我的親妹妹,但是我爺爺領養她進門,她就等于是我的親手足了。」季鳴足足錯愕了三十秒。「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樣說,采瞳,很顯然地是你的采毅弟弟太早離開你了,所以你才不懂手足之情是怎麼回事,是嗎?」
季鳴的前半段話把和包季儂的兄妹情誼說得一清二楚,讓采瞳心一喜;但是後半句話扯出采毅卻讓她覺得胸口被狠狠一撞。比起他,她對他的話更震驚!
季鳴怎麼能把采毅拿來當攻訐她的利器,他怎麼能?
采瞳發不出任何聲音叫住話說完便往外沖的季鳴,她愣愣地靠著牆角蹲下,蜷起身子,把頭埋在膝蓋上,這是她孤立自己的姿勢,用雙臂把自己圍起來、自給一點溫暖,在沒有人願意關懷她的時候……
她努力回想,還是想不起來她對季儂做了什麼,她只記得季儂不斷獰笑的表情,讓她好想毀掉那些讓她緊張無措的人與事,她也許做得很過分,但她絕不是存心的……季鳴說的話回蕩在她耳邊,她的腦筋一分一分地清醒,感覺靈魂一塊一塊被撕裂。采瞳一直以為他們能甜蜜相處六年,代表季鳴多少有點懂她。可是這時她才發現他不是懂她,而是誤解她;說什麼……她不懂得手足之情是怎麼一回事?
笑話!她若是不懂,她怎麼會不敢、不想、不願去面對童年發生過的事?一幕影像突然劈進她的腦海中。卡車、小男孩與滾動的皮球,尖銳的煞車聲、哀嚎聲與責罵聲,還有流不完的鮮血……采瞳抱著頭尖叫,這幕屬于童年的場景已經很久不曾在她腦中上演了,那是她坎坷命運的開始,之後她不斷地失去、再失去……直到一無所有!她狂亂地想著,這個回憶再度出現,伴隨著最近種種不對勁的細節,直指一個方向;她就算不願相信,也得認了,因為——剝奪她幸福的惡魔,已經來到門口了。
第七章
在不是「愛」,也不是「喜歡」的前提之下,如果她沒有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季鳴,那她不會在每次想起他的話之後,感到一陣無法扼止的傷心。
下了班,在街上孤單地晃到夜深,采瞳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
采瞳打開家里所有的電燈,確定空蕩蕩的屋子里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之後,消沉地跌坐在地板上發呆。從那一天起了爭執,季鳴跑出門之後,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到公寓來,想必他是回那又大又豪華的祖屋去過少爺生活了吧?
惟一沒變的,大概就是季鳴每天還是照常到雜志社上班。
但,听清芬不小心說溜嘴的話,言鎮提過,季鳴也許會考慮回「立萬財團」去。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謠傳」……采瞳苦笑地想起清芬在看到她的臉色後,搖著雙手努力替季鳴否認的模樣。
她不知道為此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大哭一場。這一場男女游戲由他開始,也從他那里嗅到分道揚鑣的味道。她安慰地告訴自己︰由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再說,她根本不恨季鳴,即使他殘忍地把采毅早天拿來批評她不懂手足倫理,她還是恨不了他!因為,相對于季鳴的給予,她願意付出的實在太少了,甚至連她的出生地,她的過去都無法與他分享,所以他的誤解其實情有可原,采瞳怎麼能恨他?她又有什麼資格責難他?采瞳勉強站起身來,走到臥室去,坐在梳妝台前端視自己,強迫自己笑,她的縴指撫在蒼白的頰上。哎呀,她怎麼變丑了?笑容這麼黯淡、眼圈這麼明顯,害她每天早上都得用更多的粉來遮住憔悴的神色,穿更新的行頭來轉移大家對她日漸消瘦的注意力……不知道季鳴要是注意到這樣的她,他會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