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相親的對象是社交圈內的超級金龜婿,紀東佑—紀氏唯一的二代,三十歲,年輕有為,外貌俊朗,重點是家財萬貫,因此林彩卿比過去的每一次約會都更集中精神,表面含蓄,實際賣力的推銷自己。
「我呢,平常在家的時候喜歡看書,彈琴,比較偏好靜態活動,外出的話喜歡听演奏會,看畫展,只要是我感興趣的展覽—」
林彩卿原本想講的是「無論如何都會排除萬難去看」,但轉念一想,「排除萬難」這四個字有那麼一點強勢的意思,她對面的這個商場強人,應該不會喜歡那樣絕對的詞匯。
于是她在停頓了兩秒後,接著說出的是—「時間允許的話,我就會去看。」
這樣的表達方式,應該是很不錯吧。
斑雅的嗜好,柔軟的身段,希望她這樣的回答,能讓一起喝咖啡的這個男人滿意。
林彩卿年紀不大,才二十五,剛剛從維也納的音樂學院畢業,家里經營百貨業,外貌極佳,從小收著情書長大的那種。
當初听到母親朋友介紹給她相親的對象是個單親爸爸時,她直覺就是不要,自己才剛大學畢業,青春正好,年華正好,想玩樂,想自由,結婚可以,但是當媽這點實在難為她了。
「有孩子又沒什麼,你知道對方是誰,紀東佑啊。」母親說,「以他的身家不要說一個孩子,就算一百個孩子也養得起,又不是要你幫忙換尿布,喂牛女乃,有什麼好怕的?」
「就算是相親,我還是想要過一下兩人世界。」
「孩子有保母照顧,紀東佑把他女兒當公主一樣,一個七歲的小丫頭,出入身邊都好幾個人跟著,專業的保母,專業的幼教老師,吃飯也是營養師開的菜單,全部都是在國內外有執照的專業人士,你以為輪得到你幫忙洗澡還是換衣服?」
林彩卿被母親堵得說不出話來。是啊,她當然知道紀東佑,社交圈誰不知道他呢。
紀氏物流第二代,有個小幾歲的弟弟,幾年前過世,父親病倒後,在國外念書的他中斷碩士學業回國,一肩扛起家族企業。
物流業當時還屬于群雄割據狀態,紀東佑看準現代人的宅經濟,大刀闊斧的朝在線商務平台前進,而隨著現代人生活形態的改變,實體店面一家一家收了,商務平台能賣的東西卻越來越多,大到房子,車子,瑣碎到衛生紙、橡皮擦,到現在,紀氏佔據了商務平台一半的市場,有自己的銷售系統,倉儲系統,物流系統,甚至開了子公司,專門代理國外的營養食品,組合家具,美妝保養等等,獲利一年比一年可觀。
若說他回台灣時是群雄割據,那現在儼然是一統江山了。
而這位金龜婿名單中的第一名不只財力雄厚,外表也相當出色。他五官俊朗,身材頎長,一雙眼楮銳利有神,完全不輸時尚雜志上的服裝男模—這樣的條件都留不住孩子的媽,這樣的條件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林彩卿隨便想也知道,這人的個性絕對是很差的,也許他很陰沉,也許他很變態,也許他說話很粗魯無理,或者有一些常人難以忍受的怪癖……
她的出身雖然不到富可敵國,可好歹也是百貨業的千金,從小爸媽捧著長大,即使嫁不到王子,也不想嫁給怪人。
沒想到才一年多,家族企業瀕臨危機,如果沒有實時的金援,就只能讓出經營權了,母親再度跟她提起這件事情,于是二十三歲時怎麼樣也不肯答應的相親,現今卻成了救命稻草。
林彩卿想,好吧,不管這人有多怪多難相處,只要他肯伸出援手,她願意馬上結婚。
與其說她無法看著家族沒落,不如說她無法想象自己再也不能隨意購物的樣子。
她喜歡當季的衣服,當季的包包,習慣一客數千元的套餐,想散心時就飛到海島度假按摩。
于是在這個下午,她細心打扮出現在飯店的庭園咖啡廳,剪裁合宜的洋裝,珍珠耳環,淡粉紅色的手表,正式又不顯奢華,希望能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好繼續她高檔的生活。
兩人淺談著藝術,文化,旅游,生活。
林彩卿發現,紀東佑沒有她想象中那樣難以相處。
他不像以前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一樣背笑話只為討她開心,但他態度自然,落落大方,舉手投足盡是成熟男子的風采,不經意流露出的自信更不是那些大學生能比擬的,加上他笑起來的樣子實在好看,不到一杯咖啡的時間,女人的心態已經大不相同。
答應見面的當下,她一直告訴自己,為了爭取金援,所以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忍耐。而現在她早就把金援拋到九霄雲外,因為紀東佑正跟她聊到大學時期曾經與幾個同學到大峽谷露營的事情。
他很會說故事,林彩卿听得渾然忘我。
大峽谷的紅土,夕陽,風,清澈見底的科羅拉多河,一望無際的曠野,只有偶爾飛過的群鳥,以及他們這幾個人。
他們搭起帳篷,升起營火,聊天說夢,等營火熄滅,幾個大男生枕著包包,仰望無盡星空。
此刻天地,沒人說話,只听著風聲便覺得心滿意足。
「眼楮看到的是沒有盡頭的黑色,手掌處踫到的是真實的土地,給人一種漂浮的錯覺,在未知的宇宙里。」男人眼中含笑,聲音低沉好听,「天空很黑很黑,星星很亮很亮,空曠又震撼,美到所有的人都忘了拍照。」
「光听就覺得好美,有機會真想去見識一下。」林彩卿由衷的說。
她兩次去美西都是直奔拉斯韋加斯,一同去的堂姊妹問她要不要參觀大峽谷時,她都說沒興趣,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又熱,連想買杯現榨果汁都沒有的地方,她干麼去那邊把自己曬成小黑炭,還不如留在飯店看魔術秀。
魔術秀當然很精彩,可是現在突然有點小後悔,如果當時有跟堂姊妹一起去,現在至少也多個話題。
大峽谷啊……
面對她的「有機會真想去看一次」,紀東佑微微一笑回答,「會有機會的。」
一個簡單的午茶約會,昔日千金已經芳心可可,默默覺得,一定是別人都不懂他。
下午茶結束後,男人送她到飯店門口等侍者取車過來—她會自己開車,就是預防萬一相談不甚歡,紀東佑又要送她回家,她可以用「我有開車」這個理由拒絕他,沒想到兩人會聊到整個午茶時間結束,早知道就讓司機送她過來了。
等待的時間里,兩人依然很自然的聊著,直到紀東佑的電話響起。
他做了一個略微抱歉的表情,很快的按下了接听鍵。
林彩卿倒是覺得這沒什麼,生意人就是這樣,相反的,她還因為紀東佑接電話的時候沒有避開覺得有點高興,那表示他不介意讓她听到內容,也就間接表示了,他對她應該也是滿意的。
「是嗎?你先幫我過濾一下,小班制,一班最多十五個,最好是教會學校,不要全部都是學科,至少每周要有兩次藝術類課程,確定一下教師資格、家長的風評,整理好之後放到我桌子上。」
結束通話後,紀東佑很自然的跟她提起電話內容,「幫我女兒找學校。」
「小朋友要念小學啦?」午茶時光太愉快,她都忘了紀家那個出了名的七歲小惡魔。
紀亞茉雖然只是個沒幾歲的小丫頭,但在社交圈已經頗有名氣—這個驕傲的小鮑主每隔幾個月就會氣走伴讀或英文家教、音樂老師,對別人講話也不甚客氣,沒有一點小孩子應有的天真可愛,蠻橫得就像未開化一樣,稍有不如意便跟父親告狀,而面對這個被寵壞的小女孩,紀東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更寵她,所有不得公主心意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