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來人能撐多久,終歸是她的上司,不管他能不能得到部門的尊敬,她都不希望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張可栗抽出一本雜志遞給她,「借你。」
「這兩本我都看過了。」
「那俺就沒辦法了。」張可栗想想,從置物層掏出另一個御飯團,「給你吃。」
「我又不是肚子餓。」說是這樣說,梅子還是把飯團拿過來,雖然有吃早餐,但是人一生氣還真的容易餓,「可栗啊……」
一旁的寧真終于忍不下去了,「你們安靜點。」
兩人知道是自己太吵,有默契的降低音量。
梅子壓著嗓子說,「你不是說你們去看電影,還去喝酒了?」
張可栗點點頭。
「那她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我不知道,可是,這才是我們熟悉的向寧真啊,她前幾天沒念我,我都一直懷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第1章(2)
梅子噗哧一笑,「你是被虐狂啊?」
「我是啊。」
那種關你屁事之類的話,她只敢趁對方酒醉的時候說,雖然四目相交時火花四射,但她張可栗也從來不敢主動攻擊。
她就是江湖人稱的「有氣無膽王」是也。
如果以動物來譬喻,向寧真是豹子,敢惹她就死定了,而她張可栗則是小貓一只,火大起來時伸出爪子揮幾下,然後就默默自己走掉。
雖然一公里外的小貓跟豹子看起來很像,但整個差很多。
「老實說,你沒被寧真排擠掉還真不容易。」
「那是因為我沒威脅到她。」不管資歷、作品,都是,「如果她覺得我是威脅,我的辦公桌可能會從十七樓一夜之間移到警衛室吧。」
「哈哈哈。」
「張可栗,莊佑梅!」寧真一臉凶暴的說,「安、靜、點。」
二度被警告,兩人不敢再說什麼,就在這時候,隱隱約約听到一陣交談的聲音由遠而近——人來了。
瞬間,所有人的報紙、雜志、筆電、手機,全部消失在桌子上,取而代之的是「歡迎您」的真誠表情。
門被推開了。
他們熟悉的短胖老董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年輕男人,所有人都非常識相的站起來熱烈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們歡迎您∼
梅子哇的一聲,「可栗快看,好帥喔。」
「我沒戴眼鏡啦。」
「好像比高經理還帥欸。」
「高經理就是因為長得太好了,我們只顧著看他的臉,才會半個多月都沒發現他是草包,所以這次我們絕對不能被外表所迷惑。」
張可栗一邊低聲跟梅子交談,一邊努力拍手。
不過看梅子興奮成那樣,是真的長得很優嗎?高經理已經長得一張可以上雜志的臉了,這新任大頭居然又更好看?可惡,她忘了戴眼鏡。
八百多度的近視要看清楚一個人的五官……算了,她放棄,眼鏡就在辦公桌上,下午再看仔細就好,當務之急是熱切的拍手。
「好好好,大家坐下,坐下。」短胖老董笑呵呵的開口,「這位呢,是我們東仕集團創意部的新任經理,是我特地從紐約挖角回來的。」
張可栗想,歐經理後哪一個不是挖角回來的。
「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已經推過不少企畫,是非常有天分的一位年輕人。」
又來了。
「這次他同意放棄紐約的工作到台灣來,我相信絕對能提高東仕的競爭力,當然,我也相信他絕對能讓創意部門的同仁們都發揮所長,做出最好的設計。」
上兩次也是這樣講。
「大家一起拍手歡迎我們的部門經理,EricJu。」
用什麼洋名啊,真是的。
心底雖如此嘀咕,張可栗還是鼓掌不落人後的用力拍拍拍。
短胖老董呵呵呵的笑了幾聲之後說,「現在請Eric跟大家說幾句話。」
接下來是一陣調整麥克風高度傳出的雜音。
男人清了清嗓子,說了三個字,「大家好。」
張可栗卻呆住了。
當然不是因為「大家好」這麼普通的三個字,而是男人的聲音好耳熟,非常的耳熟,可以說,相當的耳熟。
EricJu,該不會是朱天郡吧。
但他何時改叫Eric了,他沒有用英文名字的習慣啊,可是這個聲音……又姓朱……會不會是他那一串堂兄弟之一?
他們家的基因非常厲害,十幾個堂兄弟無論長相跟聲音都有七分像……所以,可能……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可惡,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她沒有戴眼鏡?
會議室的冷氣很充足,但張可栗卻覺得手心都是汗。
胸口很熱,手心很涼,頭皮發麻。
「我是華裔美籍,中文名字叫朱天郡。」
啊∼啊啊∼真的是朱天郡,是朱天郡∼
完了完了,她毀了。
「我畢業于紐約設計學院,之前在風尚設計擔任創意經理,曾獲得瑞典家具人文設計銀獎,倫敦時尚銀獎,去年東京的辦公桌椅大展的首獎就是我領導的小組獲得的。」
張可栗心想,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她不能在他手下工作,她要辭職,她要告老還鄉,她要拋棄這個月薪六萬元的工作,她回頭拿了包包手機就跑路,立刻搬家換電話……
「這次很高興能到東仕集團工作,我相信也能跟各位同仁激蕩出更好的創意,做出視覺上賞心悅目,使用上也能確實舒緩疲憊的椅具跟床組,然後擴及到其他部分。」
對,只要她立刻跑路,朱天郡就不能拿她怎麼辦……
當初人生地不熟的美國她都跑得跟飛得一樣,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台北,她熟到連下一個紅綠燈有幾公尺遠都知道,這麼熟的地方當然是大跑特跑。
後門離她只有一公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天郡身上,她只要悄悄的滑下椅子,用蹲的姿勢爬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她只要悄悄的、慢慢的,往下滑……
張可栗只覺得全身一陣沒力,然後听到砰的一聲,接著是梅子的尖叫,「可栗、可栗……」怎麼人好好的會從椅子上掉下去?
張可栗仰倒在地毯上,覺得頭好暈,好痛,眯著眼楮想,會議室的燈……好閃……好亮……
朱天郡關上經理辦公室的門,半仰著坐在黑色的大皮椅上,半轉了個圈,又轉回來,深吸兩口氣,然後站起身,開始整理帶來的物品。
除了筆電外,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一些他慣用的文具,以及他得過的設計獎座——他喜歡把這些東西放在辦公室中,隨時可以激勵自己,過去做得很好,未來要做得更好,他有才華,他有能力,現在是一流的設計師,將來,他會成為設計界的大師……
辦公室的主人完全沒開口,靜默的詭譎。
這兩年一直跟著他的貼身助手明易終于忍不住開口,「老大,你怎麼了?」
朱天郡揚起眉。
「你這五分鐘都在整理那個筆筒耶。」他沒說出口的是,那里面只有三枝筆。
朱天郡松開手,坐回椅子上,「幫我去倒杯咖啡。」
「我五分鐘後回來。」
一起工作兩年多了,他對這個老大十分了解,當他出現怪異行為時,提醒他,然後給他一點點時間獨處,很快的又會是一尾活龍。
明易離開後,朱天郡再次半仰躺在皮椅上思忖,世界真是小,小到我又遇到你了,張可栗。
你不是應該在倫敦嗎,怎麼又回到台北來了?
手上沒戒指,那個男人沒娶你,還是你又離婚了?
東仕的設計部很有名,設計師們比稿的壓力很大,你怎麼受得了這麼高壓力的環境?
還有,看到我居然想跑,是覺得愧疚,還是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