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冊雲一口氣說完堵住她們的話,不然看她們一副很想跟她聊聊的樣子,基于主人家的禮貌,她恐怕就得真的陪她們聊聊,她並不是怕生,也不是自閉,可一想到到沈銀荷那愛嬌萬千的「初雪哥哥」,她就怎麼樣都聊不下去。
不一會,小冬便捧著她的冰糖燕窩回來了——她就愛吃這甜甜滑滑的東西,娘也愛,女乃女乃也愛,因此杜家的廚房小灶上永遠有隔水溫著的燕窩,免得想吃時還要等上幾個時辰。
一碗燕窩還沒吃完,冊雲便已經回到廳上,看到她拿著白匙羹舀燕窩,吃得眉眼含笑,忍不住覺得心情好,「這麼大的人還老吃這些甜品。」
「女乃女乃也愛吃的。」
听她這麼說。他又笑,揮揮手讓小冬下去,兩人好談話。
「我讓她們在戊院休息。」冊雲給自己斟了茶,「沈姑娘話不太多,沈夫人倒是很……健談。」
初雪嗤的一笑,她當然知道冊雲口中的健談是什麼意思,「那她都跟你談了什麼?」
「我沒讓她跟我談什麼,我倒是跟她淡了一些。」
初雪點點頭,意思是,他什麼都沒回答,但套了一些話出來。
「沈老爺幾年前病逝,因此家中大小事情由沈二爺做主,二爺從小被老太爺管,長大又被哥哥管,好不容易當了家,卻只听那一群酒肉朋友的話,不過幾年,已經將家產敗得差不多,沈家幾代家業,就只剩下那棟宅子,我想兩母女在沈府的子子並不是太好過。
初雪哎的一聲,就說嘛……
女乃女乃大壽還有二旬呢,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竹縣離這也不過才四五天路程,算錯時間也不合理,但如果……
是說,也難怪她覺得那人不像族姑。
雖然說也忘記了族姑長什麼樣子,但就覺得不該那樣蒼老,她看起來比爹爹還大上幾歲……
「族姑看我的時候,眼楮特別大,樣子又很開心,你知道我想到什麼嗎?」
「我猜不到。」
「想你也猜不到。」初雪拿下湯匙,「每次只要我手上拿著魚,白蹄兒就會那樣瞧著我。」
白蹄兒是生香的貓,通體黑色,偏偏四只腳掌上一寸的地放全白,因此取名白蹄兒。
那貓被生香寵壞了,對別人凶得很,就算是她也不給抱,除非手上有魚,不然想都別想。
冊雲笑了笑——老太太跟夫人總是想保護初雪,因為想保護,所以甚少讓她見外人,但即便如此,初雪依然敏銳。
她很單純,卻不是傻子。
「你覺得沈夫人為什麼那樣看你?」
「白蹄兒那樣看我,是因為我手上有魚,族姑這樣看我,當然是因為我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啦。」
「猜猜,她想要什麼?」
「這有什麼好猜的,把我當成乘龍快婿唄。」
「初雪挺聰明的哪。」
「不要用那種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啦。」嘆了一口氣,「居然提早了二十天,看來對我這個女婿是勢在必得。」
冊雲自然也注意到了,杜秋滿說話時,總會不由自主地瞄著初雪腰帶上那塊翡翠——他印象中的杜秋滿並不是這樣的,想來,沈家這幾年真的不好過。
「從今天開始,我去你房里睡。」
「那我睡哪?」
「地上。」
「我才不要睡地上。」
冊雲似乎早知道她要發火,好整以暇地說,「那就睡床上吧。」
「那你呢?」
「屏風外面加張小榻就行。」
「可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府中人都知道我房間不許有別人的。」
冊雲笑了笑,「我是別人嗎?」
看到他笑成那樣,初雪突然有種想打他的感覺——他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對她像在逗貓似的。
別人……唉,也是。
冊雲都快要是她的影子了,怎麼樣也不能說是別人。
「就像你說的,沈夫人對你這個女婿勢在必得,而你的房間是你進門才鎖的,你能保證沈銀荷不會在白天先進去藏身,等著你晚上要睡時誣賴你對她不規矩,要求你負責?」
初雪睜大眼楮,「不會吧?」
「不會?」
「族姑出閣前都是很好過的,沈銀荷她是名門出身,這麼大膽的事情,應該不太可能……「
說到後來,她自己已經先底氣不足。
因為她突然想起,張師爺之前娶的那房續弦,听說是個丫頭出身,雖然當時張師爺只差沒斬雞頭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對這丫頭不規矩,但誰讓她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師爺床上,而且還尖叫得讓好幾個下人—起沖進來……
眼見為憑,師爺只好負責。
萬一族姑跟她女兒也如法炮制,那她這個男子漢也只能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娶了這個遠房族妹,成親是很簡單啦,但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說自己不喜也不對,說自己不能人道也不對,就算能借酒逃過大喜之日,但總不能每天喝得醉醺醺回間房吧……
想到那麼可怕的後果,初雪突然覺得之前的顧慮都沒關系了。
就算府中的人都知道她房中不許有別人,那又怎麼樣,三少爺突然怕鬼所以要人陪不行嗎?哼。
第4章(1)
杜秋滿跟沈銀荷突然早到那日,初雪還覺得那只是族姑的陰謀,但經過幾日,她發現那不叫陰謀,那叫陽謀——絕對是跟爹爹串通好的。
女乃女乃到大壽前都會住在寺院吃齋,爹爹就把娘帶到臨縣去,家中無大人的時候,堂祖姑駕到,她這個一家之主也只能負起招待客人的責任。
說來,也是自己反應慢,春游過後她就覺得自己的爹爹在密謀什麼事情似的,偶爾還會在他臉上看到一種「孩子,別怪爹,爹是為你好」的神情,原來是……就說嘛,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爹娘前腳一走,族姑後腳駕到,派去鄰縣的人還回話說,老爺和夫人在趙老爺家住得開心,打算多住蚌七八日才回來。
她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爹……一定什麼都知道。
娘不許她定親,抱孫心切的爹爹就趁著女乃女乃大壽之名來這一招,大概是想讓她跟銀荷多多相處,最好是她色心大變,來不及許婚就先對著這族妹不規矩——要是她真的這樣,只怕爹爹要開心的翻跟頭了吧。
平心而論,銀荷是挺美的,但她是個假公子,總不可能娶了這真族妹吧,兩個女人家是要怎麼傳承香火?
現在呢,她已經幾天沒去城西大莊了。
第一天,陪族姑跟族妹在杜府走走,這府中雖然只有幾口人,不過歷經百年,宅子極大,主院數落,客院數十落,魚塘,涼亭,梅園,荷花池,還有巧匠設計四季都有花開的花園,前院到後門得走上半個時辰,身為主人家,自然得帶客人走一走,以盡地主之誼。
下午時,去鄰縣的人回來了,說老爺夫人要再多待幾天,吩咐她這個未來當家,好好招呼族姑跟族妹。
族妹說,听說江南春光極美,想游湖看這初春顏色。
于是她叫來琴閣的游湖畫舫,上面除了服侍的僕人還有琴師數名,茶水干果,江南的富貴小店一一奉上,琴娘們映著這湖光山色,彈著波瀾壯闊的曲子,杜秋滿自然大力稱贊這江南美景,銀荷沒多說話,不過初雪看得出來,她這族妹眼楮很亮,嘴角邊上還有一點點笑,看來是真心喜歡。
當然,如果她這少根筋的都看得出來,冊雲自然也看出來了。
這緣湖跟一般湖泊有些不同,春天時煙波彌漫,加上時有濃霧,眼前所及山色淡,湖色淡,一如水墨畫,喜歡的人少,嫌無趣的人多,一直要到夏秋二季,圓湖恢復艷山艷水之色,游客才漸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