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這樣來來回回不方便,況且,也對詠詩不好意思。」
詠詩本是書香門第出身,很有些讀書人的傲氣——兩、三年前,他曾經想過要收詠詩當妾,不過後來沒成,一來是女乃女乃不喜歡,而且詠詩也沒答應。
她說,在酒樓唱曲雖然辛苦,但至少見了他總是堂堂正正,一旦收為侍妾,只怕從此見了他要低頭彎腰,洗腳穿衣,還得面對一大家子對她出身頗有微詞的長輩,這樣比起來,她寧願在酒樓唱曲,兩人當朋友就好。
上官武玥當時聞言大笑,怎麼想都覺得其言甚有道理。
兩人游船猜酒令,輕松自在,一旦詠詩進入深門宅院,即使錦衣玉食,只怕也是不快樂的。
苞她道了歉,此後便沒再提這件事情。
兩人只當朋友,見面了也總是愉快。
「少爺,詠詩姑娘來了。」
上官武玥一向當她是朋友,于是親到船樓迎接。
詠詩擺了琴,見了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快上來吧。」
永齊站在上頭,「詠詩姑娘,正在說你呢。」
「怎麼,說我壞話?」
「豈敢、豈敢。」
說話間,三人已到船頭,阿義立即命人松了岸上的繩索,沒了牽束,船只很快蕩了開,往湖心滑去。
空氣中是湖水的氣味,還有詠詩身上的香粉氣息。
淡淡的,幽蘭一般。
第一次見面,上官武玥就喜歡她身上的氣味——一般唱曲或者奏琴的姑娘,身上香氣總是過份濃郁,但詠詩卻是恰到好處,增添女子氣息,但又不至太過。
三人在小桌旁坐下,詠詩先舉杯,「賀公子喜獲麟兒。」
「謝謝。」
「老夫人肯定很高興的。」
「高興得都快變成孩子了。」上官武玥放下酒杯,「每天早上念完經,就先去看孩子,晚飯後也得去看一次,雖然孩子現在連站都不會,不過女乃女乃已經開始幫他縫鞋子了。」
詠詩曾在廟中偶遇上官老夫人,一望就知這位老人家非常堅毅,也非常的固執。
她完全可以理解那樣的女人是怎麼撐起江南絲湖莊,當然,也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她防人防得那樣厲害。
「少夫人一舉得男,公子一定松了口氣吧?」
听她這麼說,上官武玥似是心有所感的點了點頭,「家里有幾個特別挑選進來的丫頭,女乃女乃好像無時無刻都想把她們塞到我房里,不過自從繁盛出生後,女乃女乃已經沒再提過這事了。」
「那表小姐還好嗎?」
「當然不好。」永齊忍不住插嘴,「秀兒大概永遠不明白,為什麼老夫人寧願要個丫頭做妾,就是不要她進上官家的門。」
詠詩輕輕一笑,「表小姐直腸子,沒人跟她講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
上官武玥倒頗能體諒,「秀兒小時過得太苦了,剛進府里時,一些老媽子跟丫頭還給過她臉色,脾氣難免古怪些。」
當初收留秀兒其實是為了二娘,她在上官家待了一輩子,卻沒能生個孩子,年紀大了,也沒個伴,更別說什麼人可以講些體己話。
秀兒是她的外甥女,喊她姨母,自然就有七分親。
怎麼也沒想到秀兒會喜歡上他。
女乃女乃門戶之見很深,自然是不可能讓秀兒嫁給他當正室,至于當偏房,女乃女乃覺得寧願娶無親無依的丫頭,也不要親戚一堆。
見到上官武玥似乎有點頭疼,詠詩善解人意的轉移話題,「對了,听說有京城的大官找上絲湖莊要替王妃做嫁服?」
上官武玥果然笑了,「你消息倒是靈通。」
「酒樓來來去去的人多,什麼消息都能知道三分,不過再怎麼樣也只能知道三分,不如公子跟詠詩說一次吧。」
說起王妃的嫁服,上官武玥整個興致都來了。
江南絲湖莊生意雖大,但做的都是江南一帶的生意,江北乃至京城一帶,知道的人並不多。
今年城西染院擴大了一半,新買了棉田跟桑田,也新招了五百個工人,他預計慢慢從江北上移,五年之內,要成為京城最大的布莊。
現在有個好機會。
罷剛弱冠的六王爺明年要娶宰相的三女為妃,府中的張管家跟上官老爺曾是友人,于是四個多月前派永齊去找張管家,附上了舊時張管家給上官老爺的信,盼張管家見在舊時情誼上,提攜故人之子。
永齊說,張管家一見便淚如泉涌,立即答應幫忙說說,一個多月前消息傳下來,六王爺與王妃的喜服由江南絲湖莊負責呈上。
皇室喜服第一次由江南的布莊制作,由此不多時,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恭喜公子,這下別說江北的布商,就算是平民老百姓也知道‘江南絲湖莊’這塊牌子了。」
「這多虧永齊,在京師盤了一個多月,前後打點到位,要不然怕沒這樣容易。」
「詠詩敬永齊公子一杯。」
永齊連忙拿起杯子,「詠詩姑娘太客氣了。」
就在詠詩側頭敬酒的時候,上官武玥突然見到她頭上的簪子,淡紫色的珠花垂墜,很是雅致。
紫色的珍珠……
小娘子不愛金銀玉器,卻對珍珠做的東西特別喜歡。
有次不知道怎麼,還跟他說起小時候挖過一個大蚌,里面的珍珠足足有大人的拇指大。
以前他不明白何家千金怎麼會跑去挖大蚌,當時也沒上心,及至後來知道她非何夫人所生,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語跟不符合千金小姐的行徑,都有了解釋。
「詠詩,你這簪子是特別訂制的?」
「是田公子送的,怎麼了?不好看嗎?」
「不,只是覺得式樣不錯,挺漂亮的。」上官武玥看了一下,「很素雅。」
詠詩只略微一想,就猜出他的意思,「想買給少夫人?」
「你真聰明。」
永齊奇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上官公子從來沒有問過詠詩飾品衣裳哪里訂制,最多,也就是說,今天很漂亮,至于詠詩戴什麼簪子貼花,什麼鐲子墜鏈,公子從不曾留心過,今日會想問起,必定是想起了什麼,上官公子剛添了小鮑子,又對少夫人很喜愛,那麼會想到什麼,不是顯而易見的嗎?」說完,側過頭對上官武玥清雅一笑,「我說的可正確?」
「完全正確。」
「這簪子我收下時有略微問過田公子,田公子說是剛從京城帶回來的,總共帶了二十余支,不過樣式不太一樣,還有些項鏈跟耳環,都擱在店里頭賣。」
上官武玥立刻吩咐下人先劃小船去辦。
等回到莊子,下人來說,田家金銀店的掌櫃已經來了好一會兒。
帶了幾個小子,將店里最近剛進的珍珠首飾都帶來,知道上官家有好些長輩,因此另外又帶了些玉制品。
上官武玥給女乃女乃、姨女乃女乃、姑姑、大娘、二娘,還有自己的親娘都挑了些東西,秀兒也給選了一份,最後是他小娘子的珍珠簪子。
「就先這些吧,銀子明日我會請賬房先生送過去,大掌櫃辛苦了。」
「是,謝謝上官少爺。」
一下子賣掉許多玉器跟各種金銀首飾,田家掌櫃開開心心的去了。
將簪子收在手里,上官武玥回到了別院。
房內只點了一盞燭火,小娘子側臥在床上,唱著他沒听過的小曲兒,一下一下的輕哄著兒子。
花開見他進來,對他笑了笑。
走到床邊,兒子小嘴微張,看來已經睡著了。
「睡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吧。」
「那還哄,讓女乃媽帶去旁邊小房睡就好了。」
「舍不得嘛。」小娘子輕輕模了模兒子的臉,「每天看著他,都覺得好幸福,有時候就算他只是看我一眼,我也覺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