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為了避免自己與她翻舊帳,陳宇揚采取了最鴕鳥也最安全的方法,避開。
接下來幾天,他都借口說要去寵愛珠寶旗艦店看報表,每天早出晚歸,她打電話過來也是五分鐘內就掛斷——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幼稚,但老實說,他真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釋懷。
他知道晚靜很疑惑,但暫時他還沒辦法像過去那樣面對她。
台北的最後一天晚上,他跟幾個之前替寵愛做平面的攝影師吃飯,因為其中一個日籍攝影師說起自己為什麼到現在還孤家寡人的原因,其他有被女友拋棄的人紛紛心有戚戚焉起來,聊開了,一下忘了時間,等回去的時候,晚靜已經睡了。
小小的一個人縮在被子里。
陳宇揚突然有種于心不忍的感覺——他這幾天避她避得這麼明顯,她不可能沒感覺。
老實說來,她也沒錯,至少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就只有他,一切只因為他庸俗,庸俗到沒辦法不去想她那些微的不誠實。
他坐在床沿,模了模她的額頭,她在被子里動了動,然後睜開眼楮。
「吵醒你了?」
她點點頭,然後說︰「沒有。」
「沒有?」
「嗯,一點點想睡。」
陳宇揚看著她的模樣,內心大概知道了。
她迷迷糊糊的,一定是吃到什麼含酒的食物——晚靜對酒類意外的弱,有時候只是食物內有一些些酒的成分,都可以讓她語焉不詳一整晚。
現在,她臉上正蕩漾著一股的笑意。
呆呆的,不過很可愛。
他用手背輕輕摩挲著她的臉,突然間覺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在听過那個日籍攝影師的悲慘遭遇後——他四年多前遇到一個模特兒,兩人一見鐘情,很快就同居,感情十分好,也計畫經濟能力許可時要結婚。
就在介紹女友給其他朋友認識時,赫然發現女友的前男友居然是自己的朋友,雖然不是很熟,但因為工作的關系也常見面。
他開始覺得尷尬。
苞女友獨處時會想起朋友的臉,跟朋友獨處時會想起女友的臉,後來因為受不了這種感覺兩人終于分手,但他後來卻沒能再愛上任何人,無論是一夜還是聯誼,怎麼想都是女模特兒的臉。
兩年後,他忍不住回去找女模特兒,卻發現她已經結婚了,對象居然也是他們這工作圈的人,一個負責打光的工程師。
他很驚訝,但工程師卻笑著對他說︰「那只證明你們不夠好,所以她現在才會屬于我。」
直到那時,攝影師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飯局上,攝影師說著說著,臉上一副要哭的樣子,瞬間,他想到了自己跟晚靜之間。
太相似了。
突然他想起這幾日對她的冷淡,如果他再這樣對待她,以她這樣的性格也許最後也會選擇離開。
他的口袋有一枚中午在寵愛珠寶旗艦店挑的戒指,看到的瞬間只覺得可愛,她會喜歡,所以就買下來了,至于什麼時候送出,當時根本還沒想過,直到听完攝影師的故事,他決定就是今天。
他要用這只戒指在她出生的城市跟她求婚。
只是沒想到,她已經先睡了,而且還明顯有醉意,這時不管跟她說什麼,都說不通的吧,他想。
「睡吧。」他模模她的頭發,「明天就要回去了。」
方晚靜呆滯的看著他,突然笑了,「我今天下午遇到以前的同事耶。」
「西服專櫃的嗎?」
「不是,是飯∼店∼的∼我以前在這里上過班喔……」
陳宇揚微微一笑,想,我知道。
「以前的同事看到我進出商務套房,居然問我,這次搭上誰,我啊……完全不想理她……我以前對她不錯的,但後來才知道她老在背後說我壞話,因為經理對我好,所以她覺得不公平,嗯……可是,我跟經理認識很久了啊……
「他啊,哈哈哈,他是我爸以前的朋友喔,雖然不是很親近,但也認識十幾年,我其實不記得他了,可面談的時候他認出我,他還記得我,他說,他自己也有老婆跟小孩要養,沒辦法在經濟上幫我什麼,不過如果我在這里工作,只要不犯大錯,他都可以掩護我。」
陳宇揚忍不住驚訝起來。原來,原來是這樣——經理是方先生以前的朋友,所以對她十分照顧。
只因為是朋友的女兒而已。
不是,不是什麼有曖昧……
他很惡劣的發現,自己居然因為這樣高興起來。
雖然說,他今天回來時就已經告訴自己,要忘掉所有的事情,但「忘掉事情」跟「事情不曾發生」,相較之下,後者顯然甜美許多。
方晚靜似乎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讓他開心的事情,迷迷糊糊之中,繼續自言自語著。
「不過後來因為那個藍寶石的事情,由于我在履歷上……有寫在飯店工作,那可惡的櫃長故意打電話給飯店說我偷竊,他只好把我辭掉……我啊,我被她那樣一問真的好生氣,嗯……下午我跟經理見面,想說,我家這樣後,還看在故人情誼上的人就只有他了,所以要跟他謝謝啊……他的樣子很奇怪喔……被我一直問,他才說樓下李格西裝進駐後,有人傳我跟王家興同居……
「王家興是有追我,可我拒絕了啦……可我一個同事卻羨慕得不得了,說如果王家興約她,蹲在路邊吃阿宗面線她也會去,我就把名片塞給她,沒想到後來他們還真的在一起了……好笑的是王家興一邊跟我同事在一起,但還是會故意挑她不在的時間跑來想約我,還說什麼……比較喜歡我撒嬌的樣子,我哪有撒嬌……我講話本來就這樣,怎麼可能對客人凶呢……對,對不對?」
王家興也是子虛烏有?
陳宇揚發現自己心中有種低級的竊喜——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現代人,但直到這幾天,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個未開化的原始人。
他介意著那個奇怪的听說——以為晚靜是因為不能繼續跟王家興在一起才選擇了他。
事實證明,「听說」真的很可怕。
要不是她有著醉意,要不是他剛好吵醒她,他可能就這樣一直以為下去,然後還以為自己胸襟夠大。
全錯。
他很庸俗,真的很庸俗。
庸俗得很幼稚,庸俗得因為這樣突然高興起來。
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溫柔。
方晚靜完全無視,繼續自言自語,「可他們也在一起沒多久,因為王太太很厲害……王太太真的很厲害喔,她遠遠的還沒到專櫃,我們櫃長就說……這女人有殺氣……我們櫃長也很厲害對不對,我跟同事完全看不出什麼,可櫃長一看就知道有問題……我以後決定有什麼事情要先問過我們櫃長……因為她講話真的好準……」
她似乎完全停不下來,斷斷續續的說了好多事情。
有些他懂,有些不懂。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慶幸的。
慶幸自己在誤信那些話之後,有冷靜下來——雖然說,他的冷靜表現得差強人意,但至少還可以補救,如果說他因為這些子虛烏有而失去她,那他想,他後悔的不會只是兩三年。
這在被子里一臉迷蒙看著他的小女生已經完全佔據他的思維了。
她不多話,很多事情也都有自己的意見,從來不會跟他說一些甜言蜜語,她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她只做自己想做的。
她是一個冷調的女孩子。
而他則喜歡上了這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子。
「晚靜。」
「嗯?」
「我們結婚好不好?」
「好∼啊∼∼」
「那……手伸出來。」
小女生從被子里伸出一手,讓他將戒指戴在她手上,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