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聖又說了一些場面話後,總算以「以後大家還是一樣,為新聞而專心,為新聞而努力」做結論。
然後兩人走出辦公室,門口與走廊的交界處,展易終于又看到她。
四目交投的瞬間,她先是一怔,繼而一笑,雖然笑得有點勉強,但畢竟也還算是個笑容。「好久不見。」
「也不是算很久。」
雅淳揚眉--他是要跟她抬杠嗎?
可惡。
她已經在家練習好幾次見到面要說什麼,也如預期的演出了,可他居然丟給她一句意料之外的話,這下可好,除了徐崇聖,還有一堆人在旁邊走來走去,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是,只好悶聲不吭。
徐崇聖完全沒發覺兩人眼中不自然的火花,看了一下手表,拍了雅淳一下,「辦公室在那邊,小彭已經把稿子拿過去了,妳看要不要自己順一下,我還有事先上去了。」
丟下這幾句話後,人就跑了,近距離之中,只剩下兩人。
雅淳覺得有點怪,但想到自己在家窩了一陣子,已經夠沒出息,再逃避只會更難看,只好硬撐著。
展易只是笑。
她被他的笑弄得有點焦躁起來。「你笑什麼啦!」
「妳想知道?」
「廢話,換做你是我會不想?」
他知道她連續劇般的身世,知道她拿糖吃不是因為放松,而是由于不安,在他面前,她已失去了保護色,應該尷尬的時候,他卻只是笑,若說是「譏笑」,她還能夠理解,但、但他臉上那見鬼的溫柔是怎麼回事?
她可沒做過什麼會讓他產生好感的事情啊。
「其實也沒什麼,男人看到美女會笑是很正常的。」
「可是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在機場看到我時的表情很普通,根本沒有什麼特別。」
「當時妳剛從長程班機下來,樣子太糟。」
「我們在咖啡店遇到的時候樣子應該不糟了吧?」
「燈光太暗,看不清楚。」
雅淳皺眉,飛機與燈光……唔,雖然有點牽強,但還算理由,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
在咖啡店對她還很普通,來找她的時候突然表情溫柔。
中間也只插入她喝醉,他送她回飯店這件事情啊,可兩人啥事也沒發生,酒醉的女人除了記憶顛倒與走路蹣跚之外,應該什麼也做不出來吧!
「你有什麼話想講,一次跟我講好了,不要老是用那種莫測高深的表情看我,我覺得很怪。」
展易對她的坦白覺得好笑。「妳個性很直。」
「告訴你,我個性不直,我個性扭曲得不得了。」
「這我知道。」
「知道還來招惹我?」雅淳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沒看過致命的吸引力?你不知道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後果嚴重?」
「這我也知道。」
不過,我不認為妳是不該招惹的人--這句話,他放在心底沒說。
她個性很差是很差,但卻又有可愛的一面,而且她從不掩飾自己的虛榮感與劣根性,這些,都混合成她特有的吸引力。
她可以很直接,就像對前男友與好友結婚的失落。
也可以很直接,據說,她響應婚禮邀約時只說了一個F開頭的英文字。
秘密被知曉,她縮進殼里。
當兩個人不得不面對,她以張牙舞爪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焦躁。
比起那些全美得像假人的名媛淑女,這個缺點滿身的小女子更有生活感,是個會笑會怒的真人。
「雅淳。」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看了他一眼,沒像剛剛那樣給人軟釘子踫,想了一下,才接話,「我說真的,你不要用這種眼光說一些會讓人亂想的話,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讓事情變得復雜,我這樣講,你了解嗎?」
「妳的意思是,怕自己對我有好感後才發現原來我根本沒那個意思?」
「你--」雅淳吸了一口氣。「你一定要講得這麼白嗎?」
「剛才是誰說我講話曖昧?」
又拿她的話堵她!
不行,再過幾個小時,就要正式上工了,她不宜有太大的情緒變化,力氣應該留著背稿子,而不是在這邊跟他五四三。
「我不跟你閑扯。」
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過--這是兩人第二次掌心接觸,雅淳突然想起當他說她的手好小的時候。
一種很難言喻的感覺突然浮上。
不到愛,也不是喜歡,而是一種接近「或許可以」的想法。
這人跟她之前交往的對象都不同,如果是他的話,也許可以學會交付與信任,就跟那可惡的艾倫與茉莉一樣。
只是現在說這些實在太早。
他們沒約過會,只牽過兩次手,而且兩次都不是因為氣氛醞釀的情愫,就像現在一樣,她要收兵,但他不要,所以他拉住她,只為了把話說完。
「我很快把話講完。」展易顯然完全明白她瞇眼的意思。「五分鐘。」
嗯,最好是。
「妳--還欠我六千塊。」
雅淳一听立即大暴怒。「不要用那種我不還錢的語氣跟我說話,我要還,是你自己一直不收還威脅我要跟你約會,我已經空出日期,你又說有工作那有什麼辦法?我現在回辦公室拿,你要收嗎?」
「不要。」
「你--」她為之氣結,方才小小的感性已全然不見,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只噴火龍,不把火噴出來不痛快。
可惡。
正想加足火力跟展易對罵,突然想到這里是電視台的走廊,一堆人在旁邊走來走去,她可不要第一天就變成負面話題。
壓低聲音。「你想怎麼樣?」
「一樣。」
一樣是哪樣?
「約會一次。」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又突然要工作,萬一真的那樣,我不是每個星期都要跟你在那間剪接室弄帶子?」
弄帶子就算了,他還中途跑掉,害她一個人面對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緊張得要命。
「這次不會了。」展易笑。「我保證。」
「我跟你又不熟,怎麼知道你的保證有沒有信用,說不定你一天到晚保證,卻沒有一件事情遵守。」
「妳疑心病真重。」說是這樣說,但卻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播完,開完檢討會後來找我,我請妳吃宵夜。」
「你等吧,我才不會去。」
展易卻不理她的亂發狠,笑了一笑,往她口袋塞進一個東西後朝二樓走去。
雅淳伸手進去一模,模出一個方方的塑料小包。
印著小花的半透明封口袋中,裝滿了許多糖果,紅的、黃的、薄荷口味、草莓口味……許許多多,五彩繽紛。
展易在剪接室里看雅淳播報新聞。
屏幕上的她,端莊大方、巧笑嫣然,十分符合大家對美女主播的期待。
不只外型出色,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念稿流暢、聲音平穩,新聞情緒不會不足,但也不至于太過。
「美!」歐瑀勁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到他後面。「如果我是觀眾,絕對選她,那張臉光看就心情好。」
「你不用準備?」
「本大爺什麼人,上場前十分鐘還在背稿子不是我的風格。」歐瑀勁拉了椅子坐下,「原來她就是徐阿聖的秘密武器,難怪你死不肯跟我講,長得是漂亮,不過听說個性差。」
展易倒不否認。「是差了點。」
「那好像是講本台有個專拍高山大水、危險鏡頭的人被煞到?」
「你真的很八卦。」
「那就是有了?」歐瑀勁曖昧一笑。「漂亮的女生那麼多,為什麼掉進雅淳坑啊?」
如果說,是由于那日醉後的她說了一句「因為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會不會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