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比一般人更向往自己的家庭,要信任、要愛、要很長久……
他曾說,出生的家庭無法由他選擇,但是將來的家庭可以由他一手建立,所以,他一直努力,希望用美好的一切去鋪陳將來。
可現在,那曾經可以勾勒的一切卻好像都不見了,毀在她手中--即使出發點是愛,但欺騙就是欺騙,不信任就是不信任,那是一個事實,不是她的言語就可以改變的過去。
空氣仍然帶著涼意。
四周笑鬧的聲音只會顯示出他們有多麼的尷尬與不自然,這並不只是小小的摩擦,而是一個撼動基石的巨錘,直到這時候夏品曦才發現,過去累積起來的東西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多。
心中忐忑。
多年的感情能不能平息他對她的失望?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從貓空下來的路上,左承尉總算比較說話了,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天氣、政治、娛樂……什麼都講,就是不說他們之間。
然後,車子停在夏品曦一貫下車的地方。
在她下車前,她清楚听到他的聲音,「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
冷靜一段時間?
夏品曦開口了,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動開口,「沒關系的。」
左承尉臉上露出了復雜的神色。
「我說,我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她說著,語氣平靜的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我懂你的意思。」
所謂「冷靜一段時間」,不過是個說詞,真正的意思是分手。
那感覺很奇怪,下午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她還對自己一再的說,不管怎麼樣絕不分手,絕對不分手,可是就在他們真的面對面之後,她突然有種感覺,自己是再也挽不回他了。
他對她,一點溫柔都沒有,她唯一听得出的是質問以及疲憊。
即使勉強在一起,他也不會忘記這件事情。
一個騙局,一個欺瞞。
他對于她說的話不會再全盤接受,而是過濾、評估,也許,還會加上些許懷疑--那不叫愛,那是另外一種心靈上的角力游戲。
「雖然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可是,那不代表我沒有感受的能力,有些事情不用經歷也會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氣,「我們到這里為止吧。」
這是第二次,她跟他說出相同的話。
恍惚之間,夏品曦覺得似乎听到了很久以前,另外一個自己的聲音。
不同的是,當初會那樣說,是為了要拉近他,而現在,是因為明白再怎麼樣,也拉不近他。
側過臉,左承尉臉上閃過一抹懷疑。
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是,她還是看到了,也被刺傷了。
「你放心,我不是在重施故技,我只是覺得,既然是因為我而起的,那麼沒道理把最艱難的部分留給你。」
他沉默了一下,「妳什麼時候過來拿東西?」
「明天下午吧。」
「好。」
「我會把鑰匙放在信箱。」
「好。」左承尉的聲音低低的,「妳……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下了車,透過窗戶,夏品曦緩緩的說,「再見。」
那天過後,夏品曦一直在家里休息。
夏義舜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說沒事。
是不是有心事?她說沒有。
嘴巴上說沒這沒那,但人明明就顯得恍神,眼見代溝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只好打電話跟女兒的好朋友們求助。
喬霓是主婦,石湛蘅又是自由業,自然接到電話馬上趕來。
夏義舜見到她們,就像見到救兵一樣,「妳們來啦,快點,品曦在樓上,她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整個人很沒神,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她又不肯講,我實在擔心,所以……唉,不好意思要妳們跑一趟。」
「夏伯伯,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品曦可能只是心情不好,我們去問問她什麼事情。」
「好,好,那妳們好好聊。」
在老人家殷殷切切的眼光中,兩人上了樓。
夏品曦在房間里翻照片,看到她們來,又驚訝、又高興,然後看到喬霓手中那個正在學走的小男子漢,一下笑開臉。
「沈晨育,你來看我啊?」
「對啊,媽咪說阿姨心情不好咩,所以要我過來看。」喬霓模仿著兒子的聲音,「阿姨,抱抱。」
夏品曦笑著接過那小人兒,「他是不是又重了?」
「沒錯,又胖了零點三五公斤,現在抱他超過五分鐘,我就會手酸,超過十分鐘,我就會開始喘。」
「小孩子是這樣的。」
將沈晨育放在房間鋪的厚地毯上,拿出喬霓寄放在這里的嬰兒安全玩具,小孩子的臉一下亮起來,撲過來就想抓。
「喬霓妳看,他好好玩喔。」
「好玩自己生一個啊。」
喬霓原本只是開玩笑的講,沒想到夏品曦停下了逗弄寶寶的動作,露出一抹笑容,「我是有這個打算。」
簡單七個字,讓另外兩個女人同時呆住。
三秒後,異口同聲的說︰「妳懷孕啦?」
「沒有。」
「那生個屁。」石湛蘅很不雅的說,「叫左承尉好好努力吧。」
「我跟他……」夏品曦笑得有點尷尬,「分手了。」
一樣的三秒停滯,一樣的異口同聲,但不同的是,這次兩人都高了八度,「分手了?!」
「嗯,分手了。」
「他提的?」
「其實誰提的都一樣,走不下去就不要勉強了。」
然後,喬霓就罵了出來,「那人太爛了吧。」
「他怪我騙他在先,不跟他坦白在後。」
「就算那是事實,但也不需要這個樣子嘛,居然因為這樣就跟妳說分手,他也不想想,妳這麼做是為了誰啊?」喬霓義憤填膺的大叫著,「他在平常有個性就算了,這種事情上不需要有個性吧。」
石湛蘅哼的一聲,「請問當初是誰在門板外听到一句『我跟喬小姐只是普通朋友』之後,就不理別人,叫他永遠待在美國不用回來?」
喬霓呆了呆--那人就是她。
「可是情況不同啊,我們後來和好了。」
「和好是和好,但是很在意吧。」
「廢話,當然在意,怎麼可能不在意,他回來那天晚上就被我嚴刑拷問,為什麼那樣講。」
「嚴刑拷問的結果咧?」
「因為我公公一直要他回美國,他又不回去,那剛好我公公跟鄭存淵很熟啊,就請鄭存淵打听看看沈亮宇在這邊是怎麼樣了,干麼不回美國,偏偏那陣子公司都在傳我跟他的緋聞嘛,他為了不要牽累我,才說我們是普通朋友。」
「但妳想到還是會火大吧?」
「火大到不行。」
石湛蘅一臉「看吧」的表情,「不過是一個誤會,妳就可以氣成這樣,那何況品曦跟左承尉不是誤會,是事實。」
「那事實妳也有份啊。」
石湛蘅一笑,「我跟品曦說過,我想的方法不是長久之計,她偏要試,而且那時候也沒別的辦法,妳沒見過那董亞凡,真的是個可怕的女人。」
兩人妳一言我一語的,後來,還是夏品曦制止了。
「妳們不要為我吵了啦。」她一手一個拉起她們的手,「我知道妳們對我好,可是不要為了我吵架。」
她都這麼說了,兩人當然只好休兵。
「那妳現在怎麼辦?就真的這樣分了嗎?」喬霓問。
她們都清楚左承尉在品曦心中的地位,是愛人,也是天神,尊崇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我原本是想要挽回的,可是當我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看著我的樣子,沒有溫柔、沒有愛,有的,只是失望與懷疑。」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如果我現在對他放手,以後當他想起我,或許還會有一點溫柔,可是如果我現在跟他糾纏,不但無法挽回他,反而會讓他越來越討厭……他已經……已經不愛我了,我不能……讓他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