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還在鈴鈴響著。
「下班啦?」
「睡起來啦?」
這是他們一開始的固定對話。
乍听之下,會像那種認識很久很久的人,但其實他們開始這樣講電話,也不過才幾天而已。
第一天,意外。
第二天,還好。
第三天,她已經習慣了。
畢竟也只是三,五分鐘的交談,程捷也從來沒有踩到她的地雷,對于幾乎是在都市中隱居的她來說,也許可以算是小小的放松。
「要不要出來吃飯?」
一時之間,石湛蘅以為自己听錯了,「嗄?」
「要不要出來吃飯?」
咦?不是她听錯,他真的是在問要不要出來……欸,怎麼說呢,雖然勉強算是朋友,可是,這還是他第一次約她。
不過,明明已經是邀約,但他的語氣卻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那樣,沒有緊張也沒有試探,大方得令她有點懷疑起,到底是要去吃什麼飯?
「不要。」
「為什麼不要?」程捷似乎也知道她會這麼答,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打擊,只是很平穩的問起原因。
「因為我要在寒假去看我弟,所以現在要開始省機票錢,我不要去外面吃飯,外面吃飯很花錢。」
去年寒假碩臣回來,變化過多的外型讓她大吃一驚,當時她就有一種感覺,即使血緣不是時空可以隔斷的,但是太久沒見面的生疏也不是說消失就可以消失,所以她才想,那至少一年要見一次。
不過這些都只在計劃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省出機票錢,反正存多少算多少,真的不夠就算了。
但是在放棄之前,她希望自己好好努力。
換個層面來說,在家開伙也很好啊,反正她的時間又不受限制,可以買特價菜品,然後按照食譜慢慢變出適合現代人的健康菜肴,外面的東西好吃是好吃,但太貴啦,因此,她當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
「我約妳的話,當然是我付帳啊。」
「不要。」
「又不要?」
「你又不是我的誰,何況,是你幫我撿到鏈子,要請的話也該是我請你,不過我現在窮,過一陣子再說。」
程捷掛了電話,一抬眼,就看到空野挖苦的笑,「那女人會不會太有個性?」
「也不算有個性。」
「這還不叫有個性啊?」
他看程捷每天打電話過去,也不見她打過半次過來,開口約人,居然被窮困的理由給拒絕。
好,約她吃飯不行,請她吃飯總行了吧?
沒想到答案仍然是︰不行。
空野覺得這女人簡直有點莫名其妙,如果是他,早就算了,但程捷的想法似乎跟他不同。
被拒絕的他此刻心情很好的樣子,「她比較直接。」
「直接跟沒禮貌只是一線之隔啊,大哥。」
「如果她是個沒有禮貌的人,才不會說出『應該是我請你』的這種話,她既然會這樣想,那就代表著她跟你想的不一樣。」
短短幾句話,已經混入「安知魚之樂」的精髓,算是半個外國人的空野儼然是一頭霧水。
「我听不懂。」小胡子一臉無辜。
程捷點點頭,「我知道。」
兩人在說話,但手卻沒有停過。程捷在準備等下要夾在新娘頭上的假發卷,空野則在剪假睫毛。
小扁曾說遠看他們,很像在做著什麼家庭手工藝的婦女團,程捷想想,其實也有像。
發卷跟假睫毛雖然是小東西,但是,一旦用不順手,感覺會很差,所以他們都習慣自己準備,不管大小,化妝箱一打開,所有的美麗工具都是自己親自加工,用起來也比較順手。
空野一邊剪,一邊問︰「晚上你排幾個?」
「四個。」
「跟我一樣。」
「那就不要問了,最大的差異也就是一,不是你多我一個,就是我多你一個,有什麼好問。」
「如果你比我多,我會覺得自己賺到,工作起來比較愉快。」
「如果每次都是我比你多,代表我的能力比較受到肯定。」程捷恐嚇他,「你要有危機意識。」
空野嘿嘿嘿的直笑,「這種排法,我是不可能會有危機意識的。」
所謂的「這種排法」,意思是,班表滿到多出來。
今年的農歷年來得很早,一月二十一便是除夕,大部分趕著娶個老婆好過年的新人都已經在十二月底拍完婚紗照,但那只是大部分,現在離農歷年還有半個月,仍然有新人會在這個時間沖來要拍照。
拍得快不夠,還要洗得快。
攝影師在抱怨,造型師們也不輕松。
試做一次造型要耗掉半日,正式來又是半日,玫瑰婚紗打的是精致牌,不能草草了事,所以一旦趕起時間,勢必所有的人一起叫苦連天。
這時候,程捷會很慶幸,自己是師字輩的,化好妝,做好造型,其它的交給攝影師,如果外拍,就派助手跟去,今年冬天特別冷,能在室內工作,變成一件幸福的事情。
「程捷。」汪千妤砰砰砰的沖進來,手上拿著一件粉紅色的禮服,「你講的是不是這件?」
「不是。」
「可是這跟你講的很像啊。」
淡粉紅,低胸,長裙尾,胸口的部分飾以假鑽跟假珠,重點是,這件是跟澳洲的一家手工新娘禮服店買來的。
玫瑰婚紗中從澳洲買回的禮服並不多。
「我講的那件是公主袖。」
汪千妤哀嚎一聲,又拿著衣服上三樓。
然後,小桃進來,問著千篇一律的民生問題,「我們要去吃晚飯,要不要幫你們帶什麼回來?」
程捷原本想說不用,轉念一想,又問︰「會經過便當店嗎?」
「嗯。」
「那幫我外帶兩份。」
小桃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又想到最近工作很多,趕結婚跟趕著拍情人節照片的人爆滿,除了純櫃台之外,大家都忙,所以她很自然把程捷要她幫忙帶的東西解釋成兩人肚子餓,又沒空外食。
「我們大概一小時回來。」
程捷沒說話,揮了揮手當作回答。
沒多久,汪千妤又捧著另外一套婚紗跑下來,「是不是這套?」
看了一眼,「對,先拿去樓下。」
程捷說完,見她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又抬起頭,「怎麼?」
「你晚上有沒有事?」
「我晚上還有四個妝要化。」
「我是說化完妝以後。」說完,大概覺得旁邊有人不好意思,她又補上,「我哥叫我過去吃飯,我想說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一起過去。」
「我跟別人約好了。」
雖然是溫和有理的原因,但是,汪千妤臉上還是閃過一絲失望。
她不懂,真的不懂,彼此認識這些年來,他們相處得一直都很好,有相似的專長,共同的話題,可是每當她想要將彼此的距離拉近,總會遭到推拒。
下樓之前,汪千妤回頭看了一眼,一分鐘,兩分鐘……
她不知道程捷是沒發現,還是不願回應。
自始至終,他的眼神始終專注在手上的工具,沒有再抬起頭來。
時間是晚上九點。
石湛蘅去洗了臉,考慮著要不要先吃點餅干墊墊肚子。她餓了,不過剛剛有個人打電話來跟她說,要過來看她,會順便帶東西給她吃,所以她還沒進廚房開始煮今天要吃的東西。
「看」耶,多奇怪的字啊。
她原本想說︰「我不是無尾熊,有什麼好看的?」可是就在他說,公司多了兩個便當,丟掉可惜,想帶過來跟她一起吃之後,她就說好了。
被璽媛知道的話,一定又要說她沒人格,居然為了一個便當就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