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事,沒有遺傳到。
但在最下排有一行字--閣下屬于高發病族群,為了健康,請每隔半年做一次健康檢查。
薔薇有一個堂妹,大前年檢查出來也有胃癌。
這些年,裴仲棋只擔心她有沒有好好的生活,好好照顧自己--可以的話,他真想再見她一面,即使他知道,那希望並不大。
「裴先生你來啦?」房屋中介一看到他,立即露出笑容,「我打個電話通知一下,馬上可以過去。」
裴仲棋是接到中介公司的電話才出來的。
原本想找店面,但中介跟他說,有個商業地帶的咖啡店很不錯,老板因為要移民加拿大,所以準備頂給別人,他听了坪數跟價格之後,感覺滿合理的,所以想去看看。
前往停車場的路上,都是那個中介的聲音。
「蔡先生?我這里是四季中介,對,剛好有位裴先生在找,想過去看一下,我們這邊過去大概半小時,好、好,那到時候談。」
車子朝信義計畫區的方向前進。
夏日的陽光有點刺眼。
一路上,中介不斷的推銷著,說那咖啡店多好又多神奇,地方雖然不大,但是客人一直來,沒有斷過。
車子進入收費停車場,距離咖啡店還有一段路。
「那邊沒地方停。」中介解釋。
在大太陽下走路實在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大概走了快十分鐘,才進入了商店集中地。
放眼看過去,都是店面,根本看不到咖啡店在哪里。
「咖啡店在二樓,所以不會有人在窗戶外面走來走去,很安靜。」中介替他講解,「他們的咖啡在附近滿有名的,客源都很固定。」
中介帶著他上了鋪木樓梯。
樓梯的盡頭是手推玻璃門,上面寫著「梵谷咖啡」,門上系著小小的風鈴,隨著推門的動作,風鈴發出一陣輕脆的聲音。
「還不錯吧?」中介問他。
裴仲棋看了看,頗為同意,「不錯。」
很不錯的地方--冷氣很涼,涼爽中有咖啡跟蛋糕的香味,音響流泄出有蟲鳴鳥叫的鋼琴樂,十幾張桌子,坐了七成左右的客人,眾人很愉快的交談,沒有人大聲喧嘩。
吧台里一個中年男子對他們點頭打招呼,應該就是那個蔡先生了。
然後幾乎是同時,電話聲齊齊響起。
咖啡店的電話響了,中介的手機也響了,兩人同時對裴仲棋做出「抱歉」跟「請先隨便看看」的表情。
米色地毯,原木吧台,角落放著一把幾可亂真的向日葵。
因為整家店呈現L字型,所以所有的桌子都靠牆壁,而且從門口進來只能看到二分之一家店,另外一半屬于吸煙區,要轉個彎才能納入眼中。
又有客人進來了。
吧台內的服務生喊著,「歡迎光臨。」
隨著聲音落下,標示著吸煙區的那扇霧塊玻璃門掀動了,另外一個個子嬌小的長發女服務生拿著一個空的托盤走出來,很快的,又接過吧台內人員遞出來的單子跟水杯,朝剛剛進來客人坐下的位子走去。
「歡迎光臨,請問要些什麼?」長發女服務生的聲音,好甜好甜。
很普通的句子,但裴仲棋卻說不出話來。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摩卡,都要冰的。」
「好,馬上來。」
女服務生在單子上做了記號,然後轉過身,和他四目交投。
真是她。
真的是她。
相對于他的驚訝,她的小臉也透出相當程度的錯愕,仍舊可愛的五官上是種很難相信的眼神。
「薔薇,妳在做什麼?」
對于吧?人員突如其來的呼喚,她好象受驚似的僵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喔,來了。」
梵谷咖啡的一角,兩人都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薔薇一直以為台北夠大,大到他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真的有命運這回事。
初遇在盛夏時分,重逢在盛夏時分。
她知道準備移民的老板要將店頂給別人,也知道今天會有人來看,但怎麼樣也沒想到那人會是裴仲棋,她曾經的丈夫。
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恍如隔世。
「妳……好不好?」
「還不錯。」
「有沒有定期做健康檢查?」
她點點頭。
「我……找了妳很久。」
她對著他,眼神有一抹澀然,「內疚,還是過意不去?」
其實……都有吧。
他的確覺得很抱歉,但更重要的是,他對她的感情仍在,還在愛,還在喜歡,還是想跟她生活在一起。
「我沒事,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薔薇笑著拍了拍他的衣領,「要離開你的時候,我想得很清楚,分開對我們兩個真的比較好,我不用總是寂寞,你也不用總是覺得抱歉。」
事實證明,他們的確都比較好。
她每天都會看報紙,知道千機計算機發展得很好,因為起步得早,人家還在努力的時候,他們已上了軌道。
裴仲棋有時候會上一些商業雜志,雜志上會刊載他的身家,那是讓拜金女趨之若騖的一組數字。
那曾經是她很熟悉的人,但是透過雜志,她又覺得陌生萬分。
「妳一直在台北?」
「嗯。」
「沒看到我的尋人廣告嗎?」
「有。」
她有看到,而且,也曾經一度動搖,但就在猶豫之間,她突然問起自己,就算回去那又怎麼樣?
情況會改善嗎?還是再度重復?
他的愛還在不在?
那時,她哭著說希望裴仲棋留下來陪她,但他還是把她的手扳開,選擇了工作,那樣的婚姻讓她覺得好可悲,不過是想要相處的時間而已,居然還要哀求,居然還被拒絕。
這端的她陷入了思慮,表情盡入裴仲棋眼底。
薔薇……不一樣了。
長大了,也成熟了,重逢應該是要激動的,但是他們都沒有,薔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很久很久不見的朋友,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眼底眉梢不小心流泄的只有感懷。
許久,薔薇笑了,「好久不見。」
意料之外的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怔忡之間,有人打破了他們原本的交談。
一個穿著廚師衣服的人從貼著「非工作人員請勿進入」的門走出來,將手中的紙袋往薔薇手上一放,「喏,給愛麗絲的,上次答應她的隻果派。」
「隻果派?」她揚起眉,店里的菜單沒有這一項啊,「你做的?」
「廢話。」他沒好氣的說,「不然妳做的。」
「哈哈哈,謝謝。」
廚師往後門走去,看樣子是下班了。
薔薇捧著紙袋,臉上一陣溫柔神情。
裴仲棋無法掩飾心中泛起的酸意--薔薇是因為那個廚師的說笑而高興嗎?廚師雖然留著胡子,但看起來很年輕,而且從言談之間可以知道,他們很熟悉,比普通朋友還要好,他也知道那種微笑代表著她的心情指數很高。
「愛麗絲是--」
梵谷咖啡里悠揚的自然音樂中,薔薇笑著,清清楚楚的開口了。
裴仲棋以為自己听錯了,又問了一遍,但是,答案還是一樣,跟他第一次听到的一模一樣。
「我的女兒。」
第七章
愛麗絲就讀的幼兒園離咖啡店並不遠,可以在四點下班的日子,薔薇通常坐捷運去接女兒,兩人一起去買菜,或者逛逛書局再回家。
今天是周四,早班,雖然已經是下午,但是太陽仍然非常大,出捷運站到幼兒園不過五分鐘的路,額頭上已經沁著一層薄汗。
愛麗絲的幼兒園就在前面,哈佛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