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突然,我叫妳好幾次了。」
「有……有嗎?」
「因為妳都沒應我,我才靠過去的,誰知道妳會突然大叫啊。」鈴蘭揉了揉耳朵,「很恐怖耶。」
薔薇還來不及想,看到鈴蘭皺著眉頭的樣子,就下意識的道歉了,「對不起啦。」
她也不是故意的,欸,因為她在想事情嘛。
從小到大,她第一次有這樣的遭遇,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怎麼說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好夢幻,好浪漫。
因為太夢幻了,所以感覺很像假的。
因為太浪漫了,所以有點像是根本沒發生過。
如果要用最簡單的說法,那就是不真實。
那個人……就是,裴仲棋怎麼看都是很棒的一個人,很高,長得很好看,身手矯捷,體力也不錯,有正當的職業,雖然已經出社會幾年了,但卻不會油嘴滑舌,微笑的樣子很誠懇。
「妳在想什……」話還沒說完,鈴蘭突然浮現了壞壞的眼神,又靠了過去,「在想明天約會要穿什麼對不對?」
「才、才不是。」急急否認之後,薔薇突然又道︰「妳覺得……我該穿裙子好,還是褲子好?」
「對男人來講,不要穿最好啦。」
「夏鈴蘭。」
「開玩笑的啦,哈哈哈。」
那天晚上,薔薇早早上床,卻一直想著到底要穿什麼衣服才好,裙子比較端莊,褲子比較帥氣,對她而言,各有優點,但現在重點是--裴仲棋喜歡端莊型還是帥氣型?
男生的話,應該還是喜歡女孩子有女孩子的感覺吧?
以前沈平岡就說,男生雖然跟帥氣的女生在一起比較自在,但是,太自在的感覺很難成就戀情。
也對啦,少了臉紅心跳跟特意妝點,那麼,戀愛的感覺必然少了許多吧--等等,她剛剛在想什麼?
戀--愛?
他只是問她能不能再見一面,又沒說回台北後要聯絡,說不定明天見了面之後他會說「因為妳的身高跟我女朋友一樣,所以想請妳替我試一下衣服」,她現在居然就想到這麼遠,天哪,她是怎麼了?
要冷靜、要冷靜。
但不管她怎麼拚了命的深呼吸,感覺上就是有那麼一點浮躁。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相對于她的難以入眠,鈴蘭卻是一夜打呼到天亮。
遠遠的,裴仲棋已經看到薔薇的身影。
他看了看手表,自己沒有遲到,那麼,就是她早到了。
穿著白圭女圭裝的她看起來很可愛,不過也許是因為人生地不熟,感覺有點局促,她多半時候都低著頭,偶爾才抬起臉來左右看一下,會扯裙襬,肢體語言透露出相當程度的不安。
他加快了腳步。
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薔薇露出了笑容。
「來很久了嗎?」他問。
「沒有。」她搖搖頭,微笑問︰「我們要去哪?」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對巴黎很熟。」
「那,」她想了想,「聖心堂。」
裴仲棋聞言一笑,聖心堂其實不是約會的好地方,不過如果她想去的話,他很願意奉陪。
早上他出來的時候,王大志在他背後碎碎念不停,說他多沒人性又多沒義氣,把工作丟給他,然後自己跑去把妹妹--他當然知道這樣有點重色輕友,但是,他的的確確很想再見她一面。
那個叫做薔薇的女孩子。
人如其名的夏薔薇。
他不相信緣分的,但是,卻很明白那一瞬間的心動。
他們在河畔說話,她笑語嫣然,午後的陽光經由河水反射上她的臉,亮晃晃的,感覺她像夏日精靈,就在那一瞬間,他覺得這座已經來了數十回的城市似乎開始有了那麼一點樂趣。
「妳今天是請假嗎?」
「行程表上今天是自由行,但是也可以……」
她還沒說完,他知道接下來是什麼,于是,兩道聲音重疊--「加四十塊美金參加楓丹白露一日游。」
切合得太完整,一講完,兩人都笑了出來。
薔薇先是驚訝,後來又想到,他昨天說大學時代曾在旅行社打工的事情,想必行程是大同小異。
「那麼,今天就是妳在巴黎的最後一天?」
「嗯。」
裴仲棋點點頭,「進地鐵站了。」
地鐵人多,他順勢牽起她的手--她的手跟他想的一樣,小小的,細細的,很像女孩子的手掌。
地鐵錯綜復雜,但她卻看他好似在自己居住的城市般,很輕松的買了票,前進的時候只要抬頭看看指針,完全不用問人。
發現了她的目光,他微笑,「怎麼這樣看我?」
原本因為牽手而臉紅的薔薇在听到這句話後,頰上的紅暈似乎又明顯了些,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模樣看在裴仲棋眼中,簡直可愛透頂。
有點迷糊,有點羞澀,明明怕生但卻又很坦白,跟他生活圈中那些精明過頭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樣。
「我昨天一直在想妳會不會出現。」
她聞言睜大眼楮,他也是這樣?她還以為只有自己這麼想。
「直到剛剛在對街看到妳,才覺得放下心來。」
我,我也是啊。
昨晚她好不容易睡著,醒來之後,還一直在想,那是不是真的?在冷氣房放了一夜的包包已經干了,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那些事情的確發生過。
現在,跟他牽著手一起在移動的地鐵中,想了一夜的話題早在視線相交的瞬間忘得精光,她覺得自己除了傻笑之外,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
就在近情情怯的感覺中,他們出了地鐵,很快的看到聖心堂前的階梯大道。
說大道其實也不是很大,人很多,綠色斜坡草皮上有人在做日光浴,也有鴿子在上面跳來跳去。
見到薔薇略帶詫異的眼神,裴仲棋笑了,「有點失望是不是?」
「嗯,不過,」她轉向他,「如果不來,我永遠不會知道聖心堂長什麼樣子,感覺更糟。」
然後他們爬上那長長的階梯,從高處俯瞰整個巴黎。
雖然不是很美,但是那種一望無際的感覺還是讓她感動。
「我愛巴黎。」
他微笑著,等她繼續說下去。
「以前我很喜歡一部卡通,凡爾賽玫瑰,那套漫畫我已經看到會背了,可還是百看不厭,所以就一直想,有一天一定要到故事的發生地,那天去參觀凡爾賽宮的時候,我真的很感動,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她頓了頓,笑了,「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有點天兵?」
「不會……妳知道我為什麼學法文嗎?」
這,也是她的疑惑。
從小在台灣長大,沒有法國血統,但卻在十六、七歲就說得一口流利的法文,怎麼想都很奇怪。
「我小學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同班的女孩子,她很可愛,總是梳著兩條長辮子,我喜歡了她整整六年,原本想畢業後要跟她告白的,沒想到他們家卻在那個夏天移民到法國,我听到的時候,傷心得要命,難受過後,我就想,她移民了,那我把法文學好去找她吧,就這樣開始學。」
望著她,裴仲棋嘴角噙著笑意,「到現在,法國進進出出下下數十次,但是,那個女孩子的臉我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薔薇壓下心中那股听到他為初戀付出那麼多之後的微妙感覺,問道︰「你不會想去找她嗎?」
「感情這種東西,時間過去自然就淡了不是嗎?」
「嗯。」
「如果一味沉浸在記憶里,其實有點不健康,我覺得當不比較重要。」
因為居高臨下,聖心堂的微風很舒服,他們就在那樣輕柔的風里,說著自己對這座城市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