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無敵盛裝照片其實是戲劇照。
幾年前的事情了,大二吧,系上在校慶演出灰姑娘,而她,負責扮演壞心姊姊之一。
同學替她接上假發,然後穿上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淺桃色長禮服。
她的戲份很簡單,就是穿得美美的出來,然後把手扠在腰上,呵呵呵呵的大笑--另外一個壞心姊姊會負責台詞,所以她只要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讓大家知道灰姑娘有兩個姊姊就好了。
雋琪並不是愛出風頭的人,當時之所以會上台演出除了因為系上女生太少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演灰姑娘的女主角很嬌小,所以不能選太高大的壞心姊姊,要不然看起來會很奇怪。
後來在皇宮的晚宴上,壞心姊姊要對王子示好,于是雋琪始終對著飾演王子的同學微笑。
喀喳一聲,留下她史上最女人的一面。
長發,暖色系禮服,手上拿著扇子,最重要的是當時她的微笑非常漂亮。
也許因為太女人、太不像她,凌勁捷看到照片的時候,居然還用一種不相信的語氣問︰「妳本人?」
雋琪的瞪著他,「過分。」
「我只是在做合理的懷疑而已。」他看看照片,又看看坐在旁邊的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我現在終于知道造型的重要了,簡直能夠把小毛頭變成大人,太神奇了。」
她的火一下冒上來,一下拿回照片,「不給你看了。」
「開玩笑的啦。」
「不好笑。」
「妳知道我本來就不會開玩笑,我在練習啊。」
凌勁捷後來又把那迭照片拿回去,雋琪記得,他看得很仔細,還會問她一些關于他們怎麼改編之類的瑣事。
檐廊下,那迭照片陪他們度過一段頗為愉快的時間。
只是令她無法理解的是,他看照片的神情跟看她本人完全不一樣……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要不是在上個月那個久別後的見面中,他的反應那樣奇怪,她也不會想起。
天氣很好,陽光也好,但他居然還趕她快點回宿舍。
什麼叫做「時間差不多」啊,桂冠安排的大都會博物館通常是停留兩個小時,可是那天他們才說了不到一個小時的話。
然後他還用那種看怪物的眼光看她。
雋琪當時很想問「我頭上又沒長角,你在看什麼」,不過這句話一問,他們勢必會開始抬杠,她可不想近一年別離後的見面是在你一言我一語中度過。
以前有個學姊說她好有個性。
雋琪現在很想告訴那個學姊,「有個性很好,沒個性也很好,最怕的是像她這種,看似有個性,但有時候又莫名其妙丟掉原則的人。」
愛會讓被愛的人變可愛。
愛也會讓想愛的人變不可愛。
她很想老老實實的告訴凌勁捷說︰「對,我想你,所以我要回去。」
可是她做不到。
怕被發現,怕被看穿,所以什麼都不敢講,什麼都不敢做,披著個性的外衣來保護膽小的內心。
一年的時間沒有讓她淡忘,反而因為沉澱讓心思更鮮明。
她沒忘記他,而他……雋琪看著租屋內大大小小的、他從台灣寄過來的東西,不能說不感動,只是,絕對不甜蜜。
明明可以回家了,她卻為了那個可笑的理由辛辛苦苦的還捱在紐約。
一天很長,她得想辦法打發時間。
跑去大都會歌劇院听夜間免費音樂會,在公共圖書館耗去一整個白天,去莎士比亞公園看戲劇,被小佩拉去參加同性戀日游行,在東河岸的餐廳看了一年一次的國慶煙火。
等到時間到了,才終于上了飛機。
離開北美,朝東亞飛去。
尹家早從前兩日便有一種迎接大人物的氣氛。
凌勁捷自然是高興的,但是不到尹大中那樣,興奮到有點過頭的地步,不但請清潔公司來把家里里里外外包括院子通通打掃了一遍,只差沒有要掛上大紅掛布宣告我們家的女兒今天要回來。
雖然說是如此的亢奮非常,但是雋琪回家當天,尹大中卻還是要工作--桂冠接了一個來台灣旅游的香港團,四天三夜的行程,行程是早排好的,要改也來不及,雖然不願意,他還是得含淚出發。
雋琪飛機落地那天,桂冠有種微妙的氣氛。
蘇怡芝、謝書安、林昭宇、姚若梅……都還在職,也都透過尹大中那張大嘴知道雋琪要回來過暑假。
下午的時候,蘇怡芝首先過來,在凌勁捷的桌子上放下一個精巧的紙袋,「幫我拿給雋琪。」
「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我覺得不會。」
他挑了眉,「妳覺得?」
雖然同事已久,不過蘇怡芝一向有點不按牌理出牌,他擔心她送的東西會影響雋琪……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她笑了出來,「放心,雋琪是大人了。」
「妳送她……大人的東西?」
「你簡直像雋琪第二個爸爸。」
蘇怡芝笑著打開袋子,從紙袋中拿出精美厚紙盒,打開,小心翼翼取出。
梅梅哇了一聲,「好浪漫喔。」
是只玻璃隻果。
雋琪高中時候很迷一出日劇--戀愛世代,木村拓哉演的,里面那顆透明隻果貫穿整出戲,代表著男女主角的情意。
他曾經為了這顆隻果跟雋琪花了一整天在台北找,兩人找到筋疲力盡,卻沒發現有人賣。
「妳怎麼知道這個東西?」
大概是六、七年前的戲了,雋琪跟蘇怡芝還沒認識那麼久。
「妳不知道女生最愛聊天嗎?」她一臉理所當然,「我前幾日剛好看到,所以就買了,算是提早祝她生日快樂--她是七夕生的沒錯吧?」
「對。」
「那不就好了,既然早晚都會送她,早點讓她高興一下也好,至少讓她知道,有人記得她生日。」
「妳別把我講得這麼失職。」
「去年是林昭宇替她慶生的。」蘇怡芝扳著手指數,「前年是我,大前年是謝書安,明明同在一個屋檐下,你跟老板卻連三年不見人影,有家人跟沒家人一樣,真不知道雋琪是怎麼長大的。」
閉彎抹角罵人的功力還真厲害。
凌勁捷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想雋琪會很喜歡這顆隻果。」
「那當然,女生就是女生,不管怎麼樣,她始終是個女生,既然你們對她這麼粗心大意,那麼,我只好多多關心她啦。」
在小佩香港家中住了兩天之後,雋琪才又坐上回台北的班機。
落地,等行李,叫出租車--一樣的悶熱空氣,一樣的艷陽曝曬,但就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終于,車子駛入尹宅坐落的小巷子。
她付了錢,從隨身包包中拿出鑰匙,在將鑰匙插入門孔之前,她還看了一下手表,兩點四十五分。
右手輕輕一轉,發出喀啦的聲音。
推開門,是闊別已久的一切--綠色的紗門,門旁的木頭椅,檐廊一向是她打發時間的好地方……
大廳的月歷的七月十號被打上一個大大的符號,上面是凌勁捷的字跡,「雋琪回來。」
小白板上有兩個人的字跡。
老爸寫著,「回來後打個電話給我。」
凌勁捷只有兩個字,「一樣。」
懶人,雋琪想,居然省那幾個字的時間。
不過,這也很像他做事的方法,能一個小時做完的,他不會花兩個小時,能用簡單的詞匯表達的,他就不會弄個長篇大論出來,十二個月說長不長,但已經足以讓她對這一切產生一種小小的懷念感。
不是陌生,而是一種好久不見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