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深呼吸,沒事,呼、吸--
她保持著禮貌,「你們慢慢聊,我還要準備下一堂的課。」
「央……」樓轡剛的聲音頓了下,「沈老師。」
央樨撐住微笑。
「你剛才的問題--」
「只是開玩笑而已,你不要介意。」
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巧合這種事情雖然不是常常有,但久久也會發生一次。當樓轡剛進入「月夜酒吧」的時候,就是這樣想的。
今天是洪美琴的生日,一起來慶祝的人還有「為了表達歡迎洪老師加入菁英補習班」的王照彬,以及黃心瑩。
他們先在餐廳吃了飯,洪美琴說時間還早,一行人於是轉移陣地,打算喝杯調酒輕松一下。
一進入酒吧,樓轡剛就看見央樨了,她坐在吧台旁邊,一個光線頗為充足的位置。
白皙的手端著一杯琥珀色的酒汁,輕輕啜飲著。
她在這?!
仔細想想,也不算奇怪,因為地點是王照彬選的,而選擇的依據則是據黃心瑩的喜好,黃心瑩與央樨是菁英有名的友好二人組,央樨會出現在這里很合理,說不定,最剛開始喜歡上這里的人就是她。
她接上了微卷的長發,細肩帶衣裳露出誘人的鎖骨以及弧線美麗的肩膀,長腿下踩的是黑色高跟鞋,比起平常的小名模風,今夜看起來成熟許多。
有點艷麗、有點柔媚。
黃心瑩的反應最是直接,「好巧喔,我去叫央樨過來。」
話才剛說完,就看到央樨轉過頭,跟身邊的中年男子低聲談笑,神態之間頗為熟稔。
她咦了一聲,「原來她跟朋友來啊。」
樓轡剛揚起眉,那個男子是DM上即將在台灣開演奏會的旅歐鋼琴家,他記得他叫季聖儀。
央樨說過,她曾經跟他學過鋼琴。
而且在這一陣子當「網友」的時間,她也坦承,初戀年紀是十二歲,而對象是大她十歲的鋼琴老師。
到昨天晚上為止,她都沒跟他說起會跟季聖儀踫面的事情。
吧台邊的光線比較亮,季聖儀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央樨抿嘴一笑,神情十分愉快。
王照彬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神色,「既然央樨另外有約會,不要打擾人家甜蜜時光,我們自己找個桌子坐下,聊自己的天,喝自己的酒,然後回自己的家。」
一行四人在離吧台不遠處的角落坐了下來。
央樨在明,他們在暗,所以她始終沒發現他們,也始終面帶微笑。
季聖儀執起央樨的手,好像在看什麼似的,細細的模著每根指骨,臉上有點惋惜。
王照彬哎呀呀的亂叫,「真親密。」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啊,我怎麼都沒听央樨說過?」身為親友團的黃心瑩用有點疑惑,又有點憤慨的聲音說︰「都已經發展到帶他來我們最愛的酒吧了,居然沒讓我知道!」
洪美琴的反應倒是最中立,「下班後是個人時間,沈老師本來就不需要跟任何人報告去向。」
「也是啦,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先生的風采真是好啊,文質彬彬,一看就知道是有才華的人,又懂得調情,難怪能握到央樨的手,看她的樣子還是特別打扮過的呢。」王照彬故意曖昧的說。
仿佛唱雙簧似的,黃心瑩很快的接口,「嗯,女人很介意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還是小,我很少看央樨做這樣的打扮。」
「大概是為了配合旁邊那位男伴的年紀吧。」王照彬又瞥了樓轡剛一眼,表情看起來很樂,「女生總是會為了喜歡的對象調整自己的樣子嘛,穿得成熟一點,看起來比較登對。」
季聖儀一直握著央樨的左手,然後用另外空下的手撥開了她落在肩上的長發,審視著她白皙的頸項。
樓轡剛難以忍耐似的站了起來,「失陪一下。」
洪美琴不知所以,王照彬與黃心瑩卻是異口同聲,「請便。」
他並沒有想到要說什麼,但心里很明白,不願意看到他們再親密下去。
他會禮貌性的先打招呼,然後可能加入他們,也可能將他們拉到角落的桌子落坐,總而言之,就是別讓他們獨處。
就在樓轡剛走到了吧台邊,與略帶媚態的央樨四目相對時,他做了一件後來怎麼樣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把她從高腳椅上拉下來,在季聖儀以及旁邊酒客錯愕的眼光中,半抱半拖的離開了月夜酒吧。
第七章
「放開我。」七十分貝的音量。
央樨繼續被挾持前進。
「樓轡剛,你沒听到我講話嗎?我說,放、開、我!」音量已達八十分貝。
她被丟進車子里。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啊?」提高到九十分貝了。
車子一下駛出了停車場,朝某條她不知道的路前進著。
「樓轡剛,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叫妨礙人身自由?」她盡她可能的用最大音量朝他吼。
終於,在她發出第四次怒吼後,男主角說話了,「你腳不要踢來踢去,會影響我開車。」
她原本想繼續踹車子泄憤的,在听到這句略帶威脅的話之後,總算停止了那小小的報復動作。
車內的氣氛怪異。
央樨怒火中燒,而樓轡剛好像也在生什麼氣。
「喂,你把我從酒吧帶出來,然後又一句話都不說,這算什麼?」
「別吵。」
車子轉了一個彎之後,她認出了路徑,再過去是陽明山。
他帶她來陽明山做什麼?看星星嗎?直覺反應是否定的,他們連單獨吃飯都沒有過,最有可能的是山上的某個地方正在辦「人生規劃」或者「積極人生」之類的進取講座。雖然機率也是微乎其微,不過,這荒謬想法的可能性比起兩人上山看星星大一點。
哎,季聖儀還一個人在酒吧呢。
她其實很期待這次約會的,畢竟已經多年不見,何況,季聖儀又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三十五歲的他,風采只有更好,沒想到一杯酒都還沒喝完她就被拉下高腳椅,然後在季聖儀錯愕的目光中莫名其妙被拖出酒吧。
不知道樓轡剛在想什麼,從認識開始,猜測他的思緒運轉就一直是她傷腦筋的項目之一。
終於,車子停了下來。
這個地點,央樨十分熟悉,大家都愛把車子停在這里看台北市的夜景。
夜景當然還是美麗燦目,但是她現在無心欣賞,而且她也決定了,除非樓轡剛開口,否則她也決定沉默到底。
這些日子以來,不斷的引導他說話,不斷制造兩人親近的機會,她很累了,也沒有多余的力氣陪他耗。
她降下窗戶,讓夜風吹進車內。
「沈央樨。」
她瞟了他一眼,又是這樣連名帶姓叫她,跟他呼喚助理甲乙丙丁與小妹ABCD的方式通通一樣。
她沒好氣的回,「有話快說。」
「下次不要穿布料這麼少的衣服。」
她怔了怔,沒料到他會冒出這一句話,微一頓,才回話,「我想穿什麼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管。」
「我不喜歡別人盯著你看。」
「啊?」
「我說,」樓轡剛頓了頓,「我不喜歡別人盯著你看。」
這句話,怎麼……有點……吃醋的感覺?
央樨在黑暗中努力睜大眼楮,很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星光與夜景的亮度都太遙遠,她唯一能辨認的,只有他隱約的輪廓。
兩人的微妙關系,還有剛才曖昧的語氣……
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啊?像她喜歡他那樣的喜歡?
三分鐘前,她覺得自己的怒火可以升起一顆觀光用的熱氣球,現在卻像泄了氣似的。
「樓轡剛,你不要這樣子講話,我覺得好累,真的。」她往後一仰,「我雖然不是小孩子,但也不到閱人無數,我可以猜考題,但是無法猜測別人的心意,你什麼話都不說,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