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側過頭,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我不知道。"
"不會吧?!"她一臉驚訝的說︰"他五月就已經決定要去了耶,最近都在看一些招生簡章,他沒告訴你?"
天晴怔了怔,突然瞥見方威仰一點意外也沒有的臉孔。
"你知道對不對?"
他點了點頭。
"楊炎楷應該也知道吧。"
他再度點頭。
"我想,。她浮起一陣澀然的笑,"他的生活圈里所有的人都清楚。只有我一個人還在替他收集台灣商學院的資料對不對?"
"他……呃,他不希望影響你考試的心情。"方威仰解釋著。
"韓適宇是這麼說的嗎?"
"嗯。"
"可是我現在好憤怒。"
"他是真的為你好。"
天晴深吸一口氣,"我不需要這樣的好。"
這是體貼嗎?這是藉口吧。她早了解因為年紀小的關系,本來就有很多事情無法自己作主,可是他至少要告訴她關于自己的決定啊,她又不會阻止,為什麼要瞞著她呢?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離開的,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離遠走咖啡好一段路的天橋上了。
難怪,這段讀書月他只看英文;難怪,方威仰好像有什麼話想說;難怪,當他們在討論著將來填什麼科系的時候,他只是微笑不語──他的人生早就計劃好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惡劣。
她抹了抹眼淚,覺得又氣又傷心。
他到底當她是局外人還是傻瓜啊?什麼叫為她好,她要的好才不是這個樣子!說到底,他根本沒有當她是一回事。
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將他所有給她的東西全整理出來,信件、小禮物、紙條,以及兩人的合照。
三年的回憶還放不滿一個紙箱。
看著照片上兩人開心的笑顏,右手的剪刀怎麼樣就是剪不下去。
"天晴,電話。"三哥在外面叫她,"一個男生打來的。"
男生?是……韓適宇嗎?
適卉應該跟他說了,她今天早上發了脾氣後從遠走咖啡跑掉的事情,她在外面閑晃了一天,他……在找她嗎?
她應該不要接這通電話的,可是,內心又忍不住有種想听他怎麼說的感覺,兩相掙扎,她還是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天晴擦擦眼淚,走到客廳拿起話筒,"喂。"
"天晴,是我。"
"什麼事?"
"適卉跟我說了。"韓適宇似乎是在外面,听起來非常吵,字句中間還會夾雜著車子發出的轟隆聲,逼得他必須扯著嗓子說話,"你可以出來一下嗎?我就在你家巷口。"
"我不想出去,有什麼事情在電話里講就好了。"
一陣沉默。
"你如果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我要留學的事情,不是不願讓你知道,我是打算等你考完試才提的。"他頓了頓,"我希望能跟你好好的說。"
"然後呢?"
"然後再一起討論將來的事情。"
"將來?你都決定要去美國了,還有什麼好討論的?語文一年,大學四年,加起來至少是五年,如果你要修碩士或者是博士,時間還要往上加,不是一個月一個月,而是以年為單位的,五年、七年,距離這麼遙遠,時間這麼漫長,這樣的未來會在我們討論之列嗎?"
他們之間的相異在此刻爆發到最高點。
天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就是好氣好氣。
韓適宇的出發點是她的痛處,他所相信的剛好又是她所質疑的,他們是交談了,但卻沒有結論。
幣了電話後,她感到一陣難受。
不說一定會回來,不一定不變心,不說希望她等他……那天晚上,她怎麼樣也睡不著,心中那隱約的明白刺得她無法入眠。
一句約定都沒有,十八歲的他們在相隔千山萬水之後,要怎麼相愛?
第五章
那是韓適宇有生以來最糟糕的一個夏天了。
準備出國的瑣事極多,他跟天晴也沒和好──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是錯,但他承認其他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處理。
易地而處,如果他是天晴,他也會受不了,所以他拚了命的想道歉,但天晴也是拚了命的絕對不見他的面。
她似乎,真的是氣炸了。
八月初的時候,他跟父母先飛往西雅圖辦理語文學校的注冊手續,順便在學校附近找房子,總共待了快十天才回台灣。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購物行程。
他的百貨公司狂媽媽買了好幾年份的新衣服給他,打包、郵寄這類瑣事多得說不完,赴美的時間一天一天逼近,但是要做的事情還是堆積如山,其中,最讓韓適宇覺得可怕的就是餞別宴。
一頓吃下來就要一個晚上,大魚大肉不說,而且每個大人都要過來模頭捏臉頰的,要不是他真的很會忍耐,只怕會當場翻桌,他已經十八歲了,不要老是在餐桌上提起他小時候怎樣又怎樣,如何又如何,最無聊的是,每個人講來講去都差不多是那幾件事情。
母親每次都跟他說是最後一次,但是最後一次後面永遠還有一次。
方威仰知道後,笑得東倒西歪,"大人都這樣啦,像我考上台大,還不是被我媽拎著到處去給人家參觀。"
"你不覺得那很無聊嗎?"韓適宇一臉無奈。
"是無聊啊,不過沒辦法,反正活了十八年,難得有一件讓他們這麼樂的事情,隨便他們嘍。"
一旁,楊炎楷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我媽也是,她最近出門都會帶我的照片,遇到認識的就拿出來說︰'這是我二兒子啦,對啦,今年剛考上台大,沒有啦,運氣比較好而已……'明明就很得意,還一直說我只是運氣好。"
他們三個果然是朋友,遭遇都差不多,真是……不想見的一直見,想見的偏偏不見。
他再一個星期就要上飛機了,可是天晴還在跟他嘔氣。
適卉自然是被他罵過了,不過那也於事無補。
直接登門,絕對會害到她,所以他能做的也只能等,等她氣消,等她主動跟他聯絡。
等候之間,暑假過去了。
韓適宇直到很多年後,都記得自己離開台北的那天。
拖到最後一刻才上車,拖到最後一刻才入關,直到飛機沖上雲端那刻,他才真正發現,天晴不是氣他,她是覺得心涼。
因為自己被撇除在他的人生計劃之外而心涼。
到美國後沒多久,有天,房間的電話突然響起,他直覺反應是同學,也沒多想,拿起話筒就喂了一聲。
一秒,兩秒……沉默。
"誰啊?"他不耐煩的以英文問道,"再不說話,我要收線了。"
三秒,四秒……還是沉默。
就在他預備掛掉的時候,對方開口了。
"是我。"
這兩個字一入耳,他立即從床上翻起身,"天晴?"
"你在睡了嗎?"
"沒有。"韓適宇只覺得很高興,他曾經數次逼適卉替他轉信,雖然適卉都保證她有交到天晴手上,可是一點回音也沒有,時間一長,他幾乎都要放棄了,沒想到她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你開學了吧,功課忙不忙?"
"還好,你呢,還習慣嗎?"
"不習慣也得習慣,其實這一陣子下來已經好多了。"
棒著千山萬水,他們交換著彼此的近況。
新生活對他們來說,都是冒險,各自都發生了好玩好笑的事情,說著說著,感覺好像回到以前的時候。
天晴的大學生活似乎很愉快,活動頗多,她的個性又很外向,什麼東西都想參一腳的結果是搞得自己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