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陽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襯衫上有紅色痕跡,他想應是抱司雨上車下車時染上的,而她胸口一大片的赤漬……咦,這個……天啊,這是番茄汁!
他跳了起來,將襯衫拉起仔細再看,沒錯,是蕃茄汁。
是他叫她買的蕃茄汁,由于視線不良,他一直以為那紅跡是血,正煩惱那不知道是受了多嚴重的外傷,原來只是蕃茄汁。他的心情頓時輕松許多,哈哈,蕃茄汁。
晶晶灰頭土瞼的走到他身邊,「亦陽。」
「聯絡上小程的家人了嗎?」
「小程她在台灣沒有家人。」晶晶深吸一口氣,「全部都在多倫多,我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過去,如果小程沒事,不是害他們白緊張?」
「緊急聯絡人是誰?」
「朱美琪,好像是她的朋友,我已經聯絡她了,她說馬上過來。」
亦陽點頭,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問,「還有什麼事情?」
「那位朱小姐問我有誰在醫院,我說你在,她說……說……」
亦陽一臉不耐煩的看著,「晶晶,有話說完,再讓我問一次你就皮癢。」
「好啦好啦。」晶晶受到威脅,連忙補充,「朱小姐說,叫那個混帳待在醫院不準走。」
「她干麼恨我?」
晶晶聳聳肩,一臉我哪知道的表情。
沒多久,靳煒、武焰、莫烈與劉格致先後到了醫院,至于誤將番茄汁以為是血而嚇昏的席門也送進了觀察室。
等候司雨出來的時間,一個孕婦進到急診室,看到他們六人,旋即走了過去,「我是宋美琪,司雨呢?」
「還在檢查。」亦陽看了她一眼,「小程的朋友?」
「廢話。」美琪沒好氣的說︰「還有,她有名字,可以叫她司雨,連名帶姓叫也沒關系,不要叫她小什麼的。無論怎麼樣,她始終是個女孩子,你們以為被人家叫小什麼、小什麼的很開心嗎?小亦、小武、小靳、小莫,怎麼樣?感覺是很親切還是很糟糕?」
美琪挺著大肚子,聲勢驚人,一陣狠罵後,沒人敢接口。
靳煒這時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一杯熱湯,「朱小姐,你懷有身孕,別這麼激動,坐著休息一下。」
靳煒的聲音像是有催眠能力,美琪看了他一眼,居然就坐下了。
話題自然而然的繞著司雨轉。
亦陽發現這個名叫美琪的孕婦似乎對他特別感冒,對武焰、莫烈、靳煒尚且和善,但只要跟他講話,一定是用那種打量的眼光,從頭瞄到腳,再從腳瞄到頭,然後露出「我看也不怎麼樣嘛」的神色。
「以前唸書的時候,還有男生特別跑來我們班參觀她,她是車禍之後才故意把自己弄成那樣的,可是老同學結婚的話,她還是會打扮得美美的出席。咦,你們干麼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美琪打開皮包,拿出一張照片,「幸好我有帶結婚時的照片。」
亦陽接過。
新娘當然就是眼前的孕婦,至于新娘旁邊那個人,沒有戴黑色塑膠框眼鏡,頭發也不再是個懶人髻,雖然差別很大,但真的是司雨沒錯。
認識四年,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女性化的她。
她化了淡妝,長發鬈成大波浪技在肩上,一襲微露香肩的白色曳地長紗裙,小性感中帶著些微的天真,笑容十分燦爛。
他從不否認小程,不,司雨五官清秀,可是,他從沒看過她那般亮眼的表情,也沒看過她不戴眼鏡的樣子。
他當她是小妹,笑她的體型像兒童,就是沒把她當異性看。
晶晶大呼,「哇,好漂亮。」
亦陽也頗為認同,但如果她有點胸部和會更好。
「司雨本來就是美女。」美琪收回照片,「她的家人在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了,要不是為了你們,她才不會留下。其實她的家人本來就很擔心她一個人在台北沒人照顧,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她的腳又不方便,要怎麼辦才好?現在可好了,如果她需要人照顧,根本就沒人可以照顧她。」
原來這幾年,她都是一個人生活……亦陽心中浮現一些些連自己也難以解釋的憐惜情緒。
他一個大男人,有家事助理整理環境,有公司助理打點瑣事,饒是如此,他總還是覺得回到沒有人等待的家感覺很奇怪,而她竟然能夠在沒人照顧的情況下,堅持了三年。
這樣過日子應該是很辛苦的,可是她怎麼都沒說?
程司雨,不要小看女生的韌性。
美琪頓了頓,「她一直告訴我,能看著你們創造音樂是件很棒的事情,只要看著你們,不論多辛苦,她都可以繼續下去,「愛與勇氣」,這是她說的,不過,卻是你們給她的。」
***
司雨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是全身酸痛。
白色的天花板,點滴架,還有一股濃濃的藥水味醫院?
然後她想起來了,采買回去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到,最後听到的是一陣尖叫,現在卻是骨頭快要散開的全身酸痛。
「司雨你醒啦?」
這聲音……咦?
「美琪?」她驚喜萬分,「你怎麼在這?」
「因為你在這啊,你一定渴了,先喝點水。」美琪倒了些開水到吸管杯中,遞給她,「你被音箱壓到了,醫生說要觀察兩天看看。還好沒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媽說。」
司雨大急,「你你你說了嗎?」
「沒有。」
她松了一口氣,還好。
起初,她說要留在台北,全家都不贊成,後來還是她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家人才勉強同意雖然在WMM只是個小助理,可是對程家來說,她可是四個兒子後好不容易才生出的女兒,是程家的掌上明珠,要是讓他們知道她受了傷,一定會連夜趕來把她架回去多倫多就近照顧。
「不過呢,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晚一點會打電話給你大哥。」
「什麼?」告訴大哥就跟告訴她爸沒兩樣啊。
「你家人一定不會希望你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他們。」美琪握起她的手,「司雨,其實我兩年前就該問你了,你考不考慮去多倫多?雖然這樣我們見面會變得很不容易,可是你需要人照顧。」
「我可以照顧自己。」
「我們已經二十五歲了,我明年就要當媽咪了,你呢?」
司雨賭氣的回答,「我可以三十歲再考慮結婚。」
「你以為自己三十歲一定有人要?」
「美琪。」她抗議,「我是病人耶。」
「醫生說你沒事。」美琪毫不容氣的激怒她,「還有,你最好乖乖照顧自己,如果再有意外,就算會被你砍,我還是會直接跟你爸媽要機票,把你送回多倫多。」
「你很討厭耶。」
「我再討厭也沒你討厭。」她替司雨拉過被子,「休息一下,我去幫你買點吃的回來,直接吃那些止痛藥很傷胃。」
「美琪……」
「神經病,你感動什麼啊,衛生紙放到哪里去了,哎唷,不要哭啦,我等一下就回來。」
司雨伸手拉住她,「你再陪我一下。」
兩人聊著聊著,美琪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起國中時的豆子老師,時光仿佛一下子倒流,他們陸續想起了許多往事,而說到快樂的事,司雨自然不會忘記在國三的運動會上,她打敗眾家好女嬴得百米金牌的事。
她語氣中充滿無限懷念,「那塊金牌真是得來不易。」
「是啊。」美琪一臉好笑,「哪有人像你那麼衰,第一年拉肚子,第二年生理痛,感覺上好像有種無形的力量,在阻撓你的金牌之路。」
「還好讓我抱回一面,要不然我會恨死自己的肚子。」她頓了頓,又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