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幫我跟邵先生聯絡上嗎?」她問。
她仍就戴著棒球帽,鼻梁上還是架著粗框眼鏡,好遮掩她那過于清麗的模樣。
「這……」中年男人一臉為難的樣子。
她從口袋里拿出昨天在機場兌換的人民幣,抽出一張十元的紙紗,遞到了男人面前。「請你幫幫忙,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看起來不像啊。」男人打量著她。
她故意這麼說,也是要保護自己的安全,至少邵維倫是有名的攝影師,這家旅行社應該不會欺負她這個外地來的小女生。
她的態度很誠懇,擺出了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在台北有事延誤了,所以才會比他晚到烏魯木齊,請你幫我聯絡他,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邵先生。」
男人接過她手上的紙鈔。「我聯絡看看吧!」見生意上門,男人立刻轉了嘴臉。
男人撥了電話,講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話,她猜應該是維吾爾語。
說了一陣子之後,男人突然將電話遞給了她。「邵先生要跟你說話。」
她急忙忙接過電話。「邵大哥!」
第三章
吐魯番是地理課本上形容為最熟、最低的盆地,更是《西游記》里描寫的火焰山。
從烏魯木齊到吐魯番只有一百八十二公里,她搭乘長途客運奔馳在吐烏大公路上,只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俞晨曦就可以來到吐魯番見到邵維倫。
坐在車上,她絲毫沒有睡意,沿途的荒涼與大漠的景色,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她一想到邵維倫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她,她的嘴角就不時發出傻笑。
一遍遍回想著早上和他的對話︰
「俞晨曦?」
她听見邵維倫至少揚高八度的驚嘆號。
「嗯,是我。」
「你在哪?」又是充滿不確定的聲音。
「邵大哥,你嚇傻了哦,我當然在烏魯木齊呀,不然怎麼會有人把電話轉到你手上。」
她听見邵維倫低低的淺笑聲,好像同意自己真的是嚇到了。
「你發生什麼事?怎麼沒有按照原訂的時間來機場?」
「見了面之後,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她柔柔地撒嬌。
「好。」他停了三秒似乎在想對策。「你就在旅行社等我,我回頭去烏魯木齊找你。」
說好了可以分開走,也可以兩三天再會合一次,可是他現在的焦躁,讓她覺得很受重視,她心里真的很開心,這幾天的心驚膽跳,總算可以平復下來。
「不要了,烏魯木齊你都玩過了,再回來的話是浪費時間,我去吐魯番找你。」
「我不放心,你一個小女孩,萬一發生什麼事……」
她可以感受到他話里明顯的擔憂,這讓她更是愉悅。
「不會的,我跟旅行社的人說我是你女朋友,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他的聲音明顯停頓,緩緩才說︰「好吧,你來吐魯番,我讓旅行社帶你搭客運,我到客運總站去接你。」
「嗯,好,就這樣。」掛電話之前她又喊了他︰「邵大哥……」
「怎麼了?」
「沒事,只想快點見到你。」
「嗯,那你把電話交給旅行社的先生,我跟他說。」
「邵大哥,我好想你。」在電話交出去前,她的一句話又擊中邵維倫的心房。
她知道他沒有跟旅行社的人否認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或許他也認為這樣比較方便,更省得解釋一個小女孩為何翻山越嶺從台北到新疆來找他。
旅行社的先生對她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殷勤地招呼她吃喝,更派了一位領隊陪著她。
一直到中午過後她才搭上車,好不容易在搖搖晃晃的車程下,來到吐魯番。
她整個人被悶在空調不流暢的車箱里,再加上一整晚沒睡好,她雙腳才一踏上地面,還來不及和邵維倫敘舊,也沒仔細看那張她朝思夜想的臉,她就差點因為這三十六度的高溫而熱昏。
「你怎麼了?」邵維倫連忙扶住她虛浮的身體。
「我想吐。」她沖到了垃圾桶旁邊,將中午吃的食物都全數吐出來。
邵維倫拍撫著她的背,「你這樣哪像是爬大山的人?」話是這麼說,他的表情卻蒙上一層擔憂。
她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現,幾天幾夜的擔心,邵維倫的心髒正承受著強力的沖撞。看到她真好,不管她為了什麼理由遲到,他都不在乎了。
她沒時間回答他的話,直到嘔光了肚子里的食物,她才拿出口袋里的面紙,把自己的唇角擦拭干淨。
他立刻拿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她接過礦泉水先漱口,然後再灌了幾口水下去。
「謝謝!」她將礦泉水還給他。這一吐,她精神總算好了些。
邵維倫看著她紅彤彤的雙頰,她顯然還不大習慣大漠的溫度。
「先進車里,我送你回賓館休息,傍晚涼一點兒的時候,我們再出來走走。」
「好。」她看著剛剛陪她來的領隊正跟著一個男人站在一台吉普車旁邊說話。
邵維倫先將她塞進有空調的車子里,然後再回頭跟那兩個男人說話,最後他把錢付給陪俞晨曦來的領隊,那位領隊才又走回客運總站里。
這時他坐進後座,側看看她。「有沒有好一點兒?」
他眼神里有股溫柔的擔憂。「我只是暈車,我沒事啦!」
另一個男人也上車,坐上司機的位置。
「他是我們在新疆的領隊兼司機,他叫巴厚。」邵維倫為她介紹。
巴厚半回過頭向俞晨曦點著頭。「你好,歡迎來到新疆。」
「你好,麻煩你了,請多多照顧。」她回了個淺淺的笑容。
巴厚這個年輕小伙子,因為俞晨曦的清秀甜美而羞赧了一張俊臉。「不客氣!」
邵維倫看在眼里,竟然不是滋味。「巴厚,我們先回賓館。」他將巴厚被迷走的神智給喊回方向盤去。
俞晨曦看著邵維倫,光影在他的臉上形成陰暗的線條,她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我終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害怕你沒有按照你排定的行程走,更害怕大陸天大地大,我會找不到你。」
他該是滿腔怒火的,他該迭聲質問她的,可是當他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听見她話里的恐慌,他竟沒有生氣,只有心疼。
「你怎麼了?怎麼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到桃園機場?」這是他這幾天一直想問的問題。對于失信的人,他大可不理,甚至從此分道揚鑣,可是他卻無法放下她。
「到賓館時,我再告訴你。」她用眼神告訴他有外人在場。「你不是應該在喀納斯湖的?怎麼提早來到吐魯番?」
「我後來發現那個地方沒什麼好拍的,所以就不去了。」事實上他是被她弄到心煩意亂,只想草草走完行程。
「原來是這樣!」
他將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沒有太多的表情,他不再年少也不再痴狂,這些年來走遍大江南北的磨煉下,他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生命的無常,他在十六歲那年就已經嘗過了。
而他竟為了她,差點失去自以為是的控制力。很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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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位于吐魯番市區的賓館,邵維倫下車時才注意到俞晨曦的行李似乎太少了點。
「你就帶這麼一點兒行李?」
「說來話長。」她說。
「那待會一起說。」他不喜歡不明不白的感覺。
在走進賓館前,她拉扯住他腰際的衣服。
「邵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住同一個房間?就是那種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就算邵維倫想說不,她也會說服他答應的。
「為什麼?」
「說來不怕你笑,以前爬大山的時候,不是跟一群人擠統鋪就是搭帳篷,我以為我會很勇敢,一個人睡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她看著他,很好,他並沒有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