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這里,電線接過來,光,我要光。」外表看來窮困潦倒,卻堅持這是藝術家特質的導演拿著擴音器指揮著,「不對,我要的是光,不是要你打上一堆隻果燈,而是太陽一般的光。」
只見工作人員叨叨唸唸,太陽一般的光,太陽一般的光……
「媽的。」亦陽啐道,「誰去提醒那個神經病,現在是凌晨兩點,哪來太陽一般的光?」
莫烈簡單的回答,「你去。」
「我去不如你去,你的嚇阻效果比較好。」亦陽又把皮球踢回去,「讓賢嘛,我這個人最懂得禮讓了。」他要是能跟神經病鋇通,一定去當兼職的神職人員,造福大眾。
「哼。」
「老大,你這什麼意思。」亦陽搭上莫烈的肩膀,一臉不怕死的表情,「我們好歹也算兄弟,這麼不給我面子?哎,小程,你這是什麼咖啡,里面是不是放了安眠藥,一點提神的效果都沒有,還越喝越想睡。」
「你想睡是因為昨天晚上跑去夜游。」小程一臉正經的提醒他,「武焰就不會想睡。還有,小程跟我是他的助理,不是你的助理,你不要喝的話,就不要叫我煮。」
「我也是團員,怎麼就不見你對我客氣?」亦陽沒好氣的說,「開口武焰,閉口武焰,你是不是愛上他啦,這麼忠心耿耿。」
小程漲紅了臉,「亦陽,你別胡說……」
看到她一臉氣急敗壞,武焰只好出聲解救,「亦陽,你很無聊,不要調戲我的助理,她們要是辭職,我就找你算帳。」
「開開玩笑而已。」點起煙,亦陽一臉愉悅,「你平常最愛用這種事情抬杠,怎麼今天一句話都不說?」
「本大爺心情好。」他一臉春風得意。
「這位本大爺,我們四個是不能有秘密的。」亦陽顯然被勾起了好奇心,「說來讓正宗本大爺听听。」
一個不講,一個要听,不講的人堅持這是他私人的事情,要听的人卻表示他只是純粹的關心。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武焰的電話打斷了大家的笑鬧聲。
「喂,嗯……當然知道,寧寧。」武焰的表情很是開朗,「你很想我?謝謝……對了,有個問題想請問你,女孩子收到什麼樣的首飾會感到高興?什麼,心意最重要?可是我要具體的東西……對,錢當然不是問題……簡單高貴?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好、好……謝謝你。」
空蕩蕩的中央車站里,回蕩著武焰快樂無比的音調,工作人員像被點穴似的動也不動,團員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發一語。
武焰見狀,忍不住莞爾。也難怪他們感到驚愕,以前自己接到張寧寧的電話,總是禮貌性的寥寥數語後立刻結束,這次眉飛色舞或廢話連篇都還好,讓他們產生這種反應,應該是「女孩子收到什麼樣的首飾會感到高興」這句話,連問出口的他都覺得很玄。
亦陽掀了掀眉毛,「你沒吃錯藥吧?」
「我很好。」
亦陽還想說些什麼,剛才埋首在五線譜上涂涂改改的靳煒突然抬起頭來,「對了,今天怎麼沒見到聆歌?」
小程像是剛夢游回來似的叫了一聲,「難怪我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原來是少了一個人,奇怪,她會不會是回台灣了。」
武焰順口回答,「她沒回台灣,只是不想出來。」
靳煒別有深意的揚起眉,「你怎麼知道她不想出來?」
***
何聆歌當然不想出來。
昨天傍晚,天時地利人和加上氣氛使然,武焰在舊城廣場的露天咖啡座上吻了毫無防備的她。
她沒有驚叫,但也沒有反應,從頭到尾就是睜著眼楮看著他從她呆若木雞的模樣,不難猜出那是她的初吻。
初吻耶,他這輩子還沒有吻過哪一個女孩子是初吻的。
可能是為了掩飾尷尬,她放棄了橘子水,要服務生給她一杯黑色俄羅斯,之後又一杯,再一杯……武焰沒有阻止,笑盈盈的看著她從精神抖擻變成醉態可掬,她醉得連步伐都走不穩。
當絲絨般的黑幕降下時,他們離開了舊城廣場。一路上她東搖西晃的走著,嘴里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但由于酒精作祟,組織能力陡降,她所說的話全是人生中的蒙太奇。
「我喜歡克利斯。」
必于克利斯的長相、身高、學歷、嗜好,邂逅與鐘情,她一一敘述,然後話鋒一轉,在突然跳到荷蘭的郁金香後,她才又補說克利斯是她的家庭老師,在她剛到美國時,教了她整整兩年的英文。
「蘿拉是我第一個朋友。」
初到陌生地方,語言不通的她怕得要命,也寂寞得要命,如果不是因為蘿拉,她一定撐不下去。
蘿拉很善良,也很怕冷,有一個女兒叫珍妮佛……蘿拉在她高中畢業那年走了。
蘿拉是一只拉不拉多犬……
她一直說個不停,後來倒坐在小巷旁的石階上連連揮手,「我不行了,頭好昏,要休息。」
武焰走過去,看到她失神的眼楮及緋紅的雙頰,笑了,「叫計程車吧。」
前進五步又退三步,從舊城廣場到這里,也差不多走了快一個小時,以她那種沒酒量兼沒體力的樣子,早該累了。
「不要。」何聆歌軟弱的抗議,「我已經快吐了,你有事的話先走好了……等等,這里是哪里?」
「新城廣場敖近。」
一個意外的名詞,她皺起雙眉,「哪里?」
結論是,武焰背著她往飯店的方向前進,而且還是由她提議的。
「出外靠朋友嘛。」她笑咪咪的說,「四海都是中國人,大家都是自己人,別那麼計較。」
美人在背,他自然答應得很爽快。
風情陡變的布拉格夜晚,微風輕拂,她的手緊攀著他的肩膀,繼續蒙太奇式的記憶跳躍式話語。
說不累是騙人的,但他也不想將她放下。
兩人回到飯店,武焰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床鋪上。
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他當然很想對她怎麼樣,但站在一個正常人的立場,他實在不想對一個沒反應的女人怎麼樣。
她似乎喜歡側睡,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床緣的角落,很久很久。見她都沒動靜,他忍不住輕踢了她一下,她輕吟一聲,轉了個邊,還是照樣把身體蜷縮成蝦米狀。
「何聆歌。」他捏她的臉,「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她睡眼惺忪一問。
「武焰。」
「喔,武焰。」過了兩秒,「你好。」
武焰失笑,「回去後跟我交往吧?」
沒反應。
「何聆歌」
她輕蹙起眉,「不要吵我啦。」
生平第一次跟異性討愛,得到的回應居然是「不要吵我」這四個字。
愛情真是奇妙,第一次見面沒感覺,第二次見面覺得好玩,但是現在只是看著她熟睡的臉,他居然就感到很愉快。
***
憶及此,正在中央車站等待工作人員做出變態導演要的太陽光的武焰,俊美的臉上拂起一絲笑意。
眾人不曾見過的溫暖笑意。
「這是機密,不能隨便說出來。」武焰一臉神采飛揚的說,「還有,以後不要叫她的名字。」
靳煒失笑,「不叫她的名字要叫什麼?」
「叫她」武焰沉吟了一會,「我現在還沒想到,反正你們不準只叫她聆歌,先連名帶姓叫她吧,等我想到更好的稱呼再通知你們。」
呵呵,聆歌。
他原本以為那天會踫到她的只是單純的意外,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命運的安排。
雖然信心滿滿,但武焰卻不知道,就在他工作的時候,他的「命中注定」已經搭著到香港轉機的飛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