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
燦寧的手還在資瑋的肩上,「小資瑋,笑一個。」
「你別學鐘澈啦,惡心死了。」
「那你笑一個嘛!」
資瑋無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燦寧和嘉升大樂,一時間,滿室皆春。
在三人的笑聲中,沒人注意到剛從電梯走出來的唐曉藤,她看著辦公室里三個大笑的人,美麗的臉孔浮現出一抹訝異的神色。
她沒想過這間小小的辦公室會有這樣的笑聲。
燦寧跟資瑋靠得好近,感覺是認識很久的朋友。
嘉升笑得高興,好像辦公室的氣氛一向如此。
「曉藤,你站在門口做什麼?」鐘澈從另一部電梯上來,看到她站在門口發愣,疑惑一喊。
「你看里面。」她指著隔著一扇玻璃門的三個人,「我總覺得辦公室里少了一些活力,原本以為是人太少,現在才發現跟人多人少沒關系,大概是我沒跟他們常接觸——」
「你想太多了。」
「不。」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挫敗,「是我不夠好,燦寧能做到的,我卻做不到。」
鐘澈看著燦寧,不自覺的噙上一抹笑意,「她哪是在做什麼,只是會胡鬧而已。」
聖誕節一天一天的近了。
街上的人潮越多,鐘澈的心情越是不好,原本他要帶一個團去新加坡過聖誕好避開台北的,可是沒想到由于人數不多,公司將這十幾人轉給別家並團出發,讓他原本想在工作中過節的計劃泡湯。
燦寧知道這事後倒是笑得很高興,「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
「聖誕節耶,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要跟……呃,要在自己的故鄉過啊!」
「在哪里過都一樣。」
「不一樣。」看得出來,說這些話時的她非常執意。
他不想跟她過聖誕節,也不想跟任何人一起過聖誕節,自從雪峰意外之後,他就知道歡慶的氣氛並不屬于他。
就在這種奇特的矛盾情緒中,十二月二十四日來了。
這天是不休假的,但隔天有,于是給了人們一個狂歡的借口。
下午過後,燦寧開始努力的游說他,「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不好。」
「去吃飯?」
「沒位置的。」
「帶外賣?」
「天氣太冷,你會感冒。」
「不會,我今天穿很多。」
看著她發光的臉,鐘澈實在有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大大方方的說些「大家一起去慶祝」之類的話,可是他實在沒心情。
自從六年前的意外之後……
他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在身留高山上的隊友生日時大肆歡慶——聖誕節是靈靈的父親生日,他無法在這個節日狂歡,永遠無法。
往事沉重,他皺起眉,「你別煩我。」
「可是——」。
像是要替他解圍似的,唐曉藤在此時打開了個人辦公室的門,「燦寧,麻煩你進來一下。」
她只好放下說到一半的話,進去她的辦公室。
鐘澈略微松了口氣,看看牆上時鐘指著四點半,差不多了,于是他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都已經走出大樓門口,卻听見從後面傳來資瑋的聲音,「鐘澈,等一下。」
他回頭,資瑋竟連外套都沒穿就追上來。
騎樓風大,他把她拉到大樓中庭,避開十二月的冷風。
資瑋看著他,開門見山的問︰「你不等她回來?」
「等誰?」
「明知故問。」
鐘澈揚揚眉,半晌,終于回答,「沒那個必要。」
她表情更冷,「我是不是該為你的答案鼓掌呢?」
「你覺得我做錯了?」
「很顯然,你覺得自己是對的。」
他一怔,資瑋微怒的模樣——這時的她們好像。
資瑋、緯緯,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她們都很少說話,但卻容易將心情寫在臉上。
緯緯原本是個愛笑的女孩子,當初他喜歡的也就是她的笑臉,可是隨著時間過去,緯緯的笑容越來越少。
她的痛苦,她的不安,全寫在臉上。
是他對不起緯緯,資瑋怨他也是理所當然。
「江燦寧跟何緯緯不一樣,何緯緯知道長痛不如短痛,可是江燦寧不知道,你不明白告訴她,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資瑋冷冷的看著他,「你這樣算什麼,不接受她,也不拒絕她,刁著她的感情,讓她拼命的為你付出,你不會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殘忍?
大概是吧!
他從不說喜歡,也不說愛,沒牽過她的手,沒攬過她的肩,可是卻讓她跟著自己四處走,也習慣了每個星期天早上被她挖起來,然後一起出去走走——他不願給她希望,卻也不願她就此離去。
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個自私的人。
資瑋頓了頓,「這種行為跟唐曉藤有什麼兩樣?」
「這不關曉藤的事。」
「你為什麼不干脆說這不關你的事?」資瑋此時的眼神跟緯緯向他道別時一模一樣,「我跟江燦寧沒什麼特別的交情,只是我不忍心看到第二個何緯緯將感情丟在你身上。」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細雨。
滿天銀針,落地無聲,將台北漸漸濡濕,從高空望下,人行道上撐起了一朵一朵的傘花,櫥窗映出的行人匆促,很輕快的一種移動。
鐘澈所在的位置,是淡水一家位在大廈頂樓的高級酒吧。
三十五層,有兩面落地玻璃窗,將望過去,可清楚看見淡水河,還有紛落河面的雨絲。
在人聲鼎沸的酒吧中,他關上手機,要了一杯冷凍伏特加,在吧台邊慢慢的飲著,打算一個人消磨這個夜晚。
當他要第二杯冷凍伏特加時,旁邊那個幾乎與他同時坐下的紅衣女子也要了第二杯曼哈頓。
至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要了第三杯時,他知道紅衣女子忍不住看他了。
他不在意,仍自顧喝酒,然而那人卻喊了起來,「鐘澈!」
很熟的音調。
他轉過頭,這才發現一直坐在旁邊的紅衣女子正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時茜?」他大學時的女朋友。
她向他眨了眨眼楮,笑意橫生,「不是我還有誰?」
那個他所熟悉的小動作讓他笑了起來,「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她笑著拿出煙,「今天還是聖誕夜呢!」
他們多久沒見面了?
時茜變了很多。
她的長發不見了,素淨的臉上繪上精致的彩妝,多年前那個歷史系的大學女生已經變成一個典型的都會女子。
「阿軍呢?」
她嗤的一笑,「誰知道。」
鐘澈頗為意外,他有收到喜帖,也從老同學口中知道了那場頗盛大的婚宴。
「你啊,永遠只忙自己的。」時茜吐出一口煙,「我們早離婚了。」
他微一揚眉,早就?
當時茜答應跟阿軍在一起時,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天作之合,時茜有點孩子氣,而從大一就喜歡她的阿軍又對她那麼好。
當他接到喜帖時,是衷心祝福的。
祝福那個與自己分手的昔日女友能永遠幸福。
他啜了口酒,「離婚後快樂嗎?」
她輕笑一聲,昏黃的燈光下,神情愉悅的回答,「嗯哼。」
「那就恭喜。」
「謝謝。」時茜舉起酒杯,那模樣已十分世故,與他記憶所及的女孩很不一樣,「說真的,接到喜帖時你有沒有嚇一跳?」
「畢業之前你就跟阿軍走在一起了,有什麼好嚇一跳的?」
「你都沒想過我是為了跟你賭氣才跟他在一起的嗎?」
鐘澈復學沒多久就與時茜分手,而時茜也閃電接受了追了她四年的阿軍,在外人眼中,難免有些賭氣的味道,但他知道時茜不是那樣的人,她有點嬌,但正因如此,才不隨便屈就。
她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何況,沒有人能為了要賭氣而和另外一個人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又決定要步人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