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燦寧因為幸福過度,居然給了資瑋一個大大的擁抱,松開手時才想到資瑋是不跟人笑鬧的。
原以為資瑋會用一貫的冷漠對她,沒想到她卻笑了。
「資瑋,你笑了耶!」
她輕哼一聲,「我是人啊。」
「好少看你笑。」
「江燦寧,你有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嗯,有啊。」只要一听到鐘澈打電話給靈靈,她就心情低落,睡前必幻想一個名叫靈靈人,有時是長得像李嘉欣的冷艷女郎,有時又是長得像安倍夏美的小可愛……
已經亂想過度,沒想到安妮在知道她煩惱根源之後,居然跟她這麼說︰「李嘉欣或安倍夏美都沒關系,最可怕的是萬一靈靈就是你們唐姐的小名,原來她與鐘澈相愛多年,那才叫恐怖。」
燦寧驚得當場呆掉,這安妮,開起玩笑來真是六親不認,若是她痛苦倒地,安妮會笑得更大聲。
「不可能沒有啦。」
資瑋看著她,表情像是看到一種奇特的生物,」知道嗎,我覺得你受到上天特別的眷顧。」
燦寧心想,是特別衰的眷顧嗎?
「你看起來很快樂。」
「因為我現在是真的快樂啊!」想到知道那麼多鐘澈的事,她就笑得很愉快,「剛剛唐姐說了很多我一直想知道的事。」
資瑋回到座位上,打開手中肋檔案夾,許久,突然抬頭跟她說︰「唐曉藤的心機很重,你別太相信她的話。」
燦寧一怔,資瑋不是會說長道短的人,她相信她,但是唐姐……那個談起孩子時滿臉溫柔,說到她的苦惱時,要她加油別放棄的人,難道又是假的嗎?
資瑋臉上寫著一種言盡于此的神情,明白的告訴燦寧,信也好,不信也罷,她是不會再說什麼了。
難得假日,鐘澈還在睡,電話卻不識相的響起。
他只是翻個身,到響第四次的時候,他終于了解打電話來的人的意志,不起來接是不行了。
「鐘澈!」
「是你。」他早該想到了,江燦寧。
由于工作的關系,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外國,朋友早隨著日漸忙碌的生活而消失不見,這些日子來,只有她,會猛打他的電話,不過她似乎知道他不喜歡講電話,總是三、五分鐘就掛斷。
「什麼事?」
「沒事啊!」
他沒好氣的說︰「沒事打電話來干嘛?」
「就是沒事才打電話。」她振振有詞的說,「難得假日,出來走走嘛!」
「你的安妮與安琪呢?」
「她們要上班。」
「找嘉升。」
「他去參加同學會。」
「資瑋。」才說完,他自己就笑了——資瑋根本不是會和平民在一起的那種人。
不是說她高高在上,只是她的嗜好異于常人,專長是芭蕾舞,閑暇時喜歡彈鋼琴、听音樂會、看畫展,去過不少國家,不過目的大多諸如為了親眼目睹十九世紀法國畫家柯洛的「靜泉」系列畫作。
她全身充滿藝文氣息,怎麼看都像是天之驕女才會有的才情,她不會跟燦寧出來,也不會跟任何人出來,除了公司的團體聚會外,她幾乎不接受私下邀約。
丙然,燦寧也說︰「她不會跟我出來的啦!」
「我不想出門。」
「那我去找你。」
「隨便。」
幣了電話,鐘澈躺回床上,卻再也睡不著,只好起身,牆上時鐘指著八點半。
拉開窗簾,陽光嘩的一聲爭先恐後全涌進來,照亮那一方天地。
從大學起,他就一直住在這層房東加蓋的空間,整個頂樓,只用了二分之一的地方,剩下的二分之一完全露天,除了曬衣服之外,另有洗手槽、鞋櫃及一張單人床,誰要是不高興,可以到單人床上躺著看天空,那樣的情境之下,再悶都可以過眼雲煙。
苞阿賢兩個人難兄難弟似的過了幾年,從先前嚷著一有錢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到後來,記憶太多,卻舍不得走了。
鐘澈走到窗台邊,在木櫃上的咖啡機中放人咖啡粉及水,醒,來一杯提神咖啡是多年來不變的習慣。
梳洗過後,咖啡正好。
他喝咖啡時不加糖也不加女乃精,就是一杯苦澀的黑色液體,倒不是因為這樣看起來比較有個性,而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東奔西跑的結果,為求方便,他總是盡其可能的讓生活簡單。
砰、砰、砰。
隨著敲門的聲音落下,燦寧的聲音也旋即揚起,「鐘澈,你起來沒?」
「還沒。」
外頭傳來她輕快的笑聲,「好,那我晚一點再過來看看你醒了沒。」
他微覺好笑,上前去開了門。
時序入冬,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冬衣,微鬈的發散在肩上,一頂白色的絨帽將她的臉襯得益發明亮。
一個可愛的小女生,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追著他不放的小女生。
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或說,第一次听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唱歌,Tears。
Sometimesourtearsblindedthelove.Welostourdreamalongtheway———
她的聲音算不上好听,但十分干淨。
辦公室空無一人,他循著聲音走到茶水間,看到一身白色的她站在窗前,自得其樂的哼著一句又一句的Dryyourtearswithlove,上午的陽光穿過窗戶,削過她的臉,側影像極了瓖邊的畫。
Tears是他大學時最喜歡的一首歌。
一時興起,他還裝流氓的嚇她,原本以為她會尖叫逃掉或是打電話叫警察,沒想到統統猜錯。
女圭女圭臉,面對事情時卻很強悍,不太服輸。
鐘澈不認為自己的外表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不過,這個女圭女圭臉卻從那天開始就追著他跑。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當然也不致笨到沒感覺。
「鐘澈?」
他回過神,將她疑問的眼光接個正著。
他故意咧嘴一笑,「你沒帶早餐嗎?」
她拍拍肚子,「我吃過啦!」
「我是說我的。」
「你又沒說你要。」
「通常這種情況,應該是我打開門,然後你就說,‘看我幫你帶了什麼’,這樣才對吧!」
她不答,大大方方的走進來,像是在觀察什麼似的將他這層沒有隔間的大閣樓仔細的看了看,然後回頭對他笑,「好亂喔!」
屋子舊,東西也凌亂,鐘澈自己不收,自然沒人幫他收。
苞阿賢住時,誰也不帶女孩子回來。
阿賢不住之後,他只與一個女孩子交往過,何緯緯。
緯緯是電視台的記者,專跑社會新聞,敢愛敢恨,性烈如火,十分有個性,也從不願為他犧牲什麼,在旁人眼中,緯緯不夠溫柔婉約,但這正是他所欣賞的地方,如果同女子交往只是為了要找個小女人替自己打理家務,那他倒不如要個菲佣,至少他不用花時間陪菲佣。
他跟緯緯在一起很愉快。
雖然他同緯緯後來鬧得很僵,但他無法否認她仍是可愛的。
只是他們緣分淺。
緣分?
鐘澈不禁笑了一下,以前他從不相信什麼緣分,以為年輕就可以呼風喚雨,後來才知道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
緯緯沒有錯,他們結束的原因出在他身上。
但這一次呢?
鐘澈看了燦寧一眼,突然有點不想待在這個有著復雜回憶的地方。
他拿起外套跟車鑰匙,「走。」
「去哪?」
「街上。」
那天的行程讓鐘澈感覺像是回到學生時代。
苞燦寧在西門町鑽來鑽去,逛萬年的個性商店,跑去書局看雜志,在學生群集的泡沫紅茶店里吃午餐,看電影,跟一大堆人在騎樓走來走去,然後在玫瑰咀片行前看某個新生代女歌手的首次簽唱會,他原以為自己會不耐煩的,沒想到感覺居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