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函是不能再回原本的學校就讀了,他必須安排仲函到別的地方繼續學業,所謂「別的地方」,要是一個離台灣遠一點的地方。
「梁秘書,收集英國私立貴族小學的資料,越偏遠越好,另外,幫我訂周末飛京都的機票。」
他必須親自去對仲函說明這件事,因為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必須轉學,至于什麼理由,長大了就會知道。
接著仲函可能會問,媽媽呢?他總不能說,媽媽現在沒辦法當仲函的媽媽了,長大之後就會知道。
要命!這是個棘手的問題,需要好好研究說詞之後再面對仲函,孩子很敏感,一點點不對勁他就會知道。
回到總經理室,雍俊展坐進高背牛皮椅里,梁秘書卻還遲遲不走。
「有事?」
梁秘書有點畏懼的看著他,清了清喉嚨。「呃——有件事……是這樣的,夫人的阿姨一直在等您……」
「誰讓她進來的?」他挑起一道濃黑的眉毛。「叫她走。」
梁秘書無奈的說︰「我有試著叫她走,可是她說,如果您今天不見她,她就要向周刊爆更多內幕,不得已,只好讓她先進來了。」
雍俊展突然從椅中站起來,眼中多了一絲輕蔑和憤怒。「還要爆料是嗎?好,我就听听她還有什麼料可以爆,如果有我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的下落,我通通用錢向她買回來!」
「不是……不是那樣的……」她好像沒表達清楚,其實那位女士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眼楮跟鼻子都是紅的,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在大樓大廳里譴責自己的罪過。
「不要說了,人在哪里?」他嚴厲地問,黑眸燃燒著一股強硬的神情。
梁秘書嚇到了。「小會、會議室。」
他如風般的經過她身邊,眼底帶著濃重的、備戰的痕跡。
她們居然還敢來威脅他?居然還敢?
雍俊展推開會議室的門,眼神銳利的看著沙發里、那彷佛驚弓之鳥般跳起來的中年女子。
是她,沒錯,在喜宴上見過的阿姨、民宿老板娘,這女人和萬紫沁連手把他的人生搞得一團亂!
他的下巴一收。「說吧,韓女士,你要多少錢?」
「唉!你……先不要生氣……」韓鈕知道自己對秘書小姐語出威脅很過份,但她別無他法,他一直不見她啊,而她一定要跟他見一面,被誤會為恐嚇取財犯也沒辦法了。
「好,我不生氣,你要多少錢?」他神色未變的看著她,譏嘲地問。
她一臉無奈。「其實你誤會我跟紫沁了,她只是想逗我開心,並不是真的想跟我串通……不過我知道你不會信,所以我也就不針對這部份多解釋什麼了,以免越描越黑。」
「我確實不會信。」他冷冷地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她咽了咽口水。「我只說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是無法事先串通的,也無法事後造假的,听完之後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們都不會再來打擾你,紫沁要我轉告你,若你要離婚,她無條件同意,而且仲函歸你。」
他的心一緊,冷硬道︰「仲函原本就是我的,你們無權置啄。」
韓鈕搖頭。「唉,你這孩子,你難道真的不懂嗎?紫沁的意思是,她不會用仲函來向你要任何東西……」
雍俊展悶悶不樂的看著她。「恕我無禮,這是你要講的第一件事嗎?」
「好,我們就來進入主題吧。」她從一個隨身大包包里拿出好幾本童書,又拿出一大迭放在透明夾里的單據。
他眼尖的看到那些書是《小展尋母》系列。
事到如今,她們以為送書給仲函能補償什麼、能改變什麼嗎?
「相信你知道這是暢銷童書《小展尋母》。」她拿起其中一本讓他看書封面。「紫沁就是《小展尋母》的作者,安妮媽媽是她的筆名,故事的小小主人翁小展就是以你的展字為名,意喻著你們的孩子,也就是仲函,如果這樣你還不信的話,出版社可以證明。」
雍俊展盯著她看,神色古怪,嘴角微微的掠過了一陣痙攣。
她是《小展尋母》的作者?她竟然是《小展尋母》的作者?這套書撫慰了他和仲函多少年,而她竟然是作者?
他迷惑了。
「這套書是幾年之間陸續出版的。」韓鈺繼續說下去,「代表了紫沁思念孩子的心情,她把未竟的母愛都表達在書里了,你可以看看才出版不久的最後一集,小展找到母親,和父親三人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本是在你們重逢後寫的。
「她一直不知道孩子還活著,帶著滿心愧疚在生活。」她拿起那個透明夾,輕輕撫著。「這里是先天性嬰幼兒心髒病基金會給她的收據,這些年來,她把版稅收入都捐給這個基金會了,希望幫助其它孩子……你不懂她為什麼單單把錢捐給這個基金會吧?因為我騙她,孩子一出生就因為先天性心髒病死了。」
她抬起眼來看著他。「當年,你年輕,紫沁也年輕,我不願看她誤了自己一生,也認為你們那種豪門家庭不會接受紫沁,可是她執意要生下你的孩子,我只好把孩子交給你,至少你們家養得起那個孩子,我相信孩子跟著你會過得很好,也很放心。沒有考慮你的立場是我不對,我很抱歉。」
雍俊展目光直直的望著她,一瞬也不瞬,眼底隱約有了動搖。「既然如此,事隔多年,你又為什麼把孩子沒死的真相說出來?」
韓鈕嘆息了。
「自從紫沁以為孩子過世之後,她絕望了,回到她父親那里,把高中讀完,上了大學,畢業了,繼續她大學時就寫的童書,她有很多追求者,可是她像感情的絕緣體,拒絕男人靠近她。她告訴我,她要用一生向死去的孩子贖罪,將來她還要遁入空門為孩子祈福,我原本只是听听,認為她早晚會遇到真命天子,但當我看到她開始認真的在找修行的廟宇時,我簡直嚇壞了!
「我思索了好久,與其讓她去廟里待一生,不如賭一賭。」她深深的看著他。
「我打听到你還沒有結婚,一直帶著孩子,她或許有機會可以回到你們身邊,听孩子叫她一聲媽媽,于是我把真相告訴她。」她頓了一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
他屏息片刻,眼光不信任的,閃爍的,深幽的停在她臉上。腦海迥蕩著許多聲音——其實,根本沒有那樣一個人,那是我騙你的。我是愛過一個人,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其實十年前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們的緣份……很短暫……
你……不能試著原諒仲函的生母嗎?或許那個女人當時太小了,她也只是個小丫頭,根本不懂事,根本沒想那麼多,她覺得不要自己的骨肉很殘忍,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以為生下孩子是愛你的表現……
或許她有苦衷,她根本不知道孩子還活著,她不是存心把孩子送到你手中,讓你驚疑恐懼的……
我想她絕不是存心要讓孩子變成單親兒童的,她一定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沒有一個媽媽會想拋棄自己的孩子……
許久之後,雍俊展開口了。「她在哪里?」
尾聲
風和日麗的上午,山林里蟲鳴鳥叫,涓涓溪水潺潺流著,落葉鋪滿了路徑,偶有清風吹來,竹子便搖落竹葉,撲鼻而來的花香和泥土香、樹葉香,全都騷動了他的思維。
雍俊展一步步的走進逐竹小園,有幾只蝴蝶翩然從他頭頂穿過,有竹葉飄墜在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