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她爸爸怎麼可能向叔父借錢買房子?
她覺得好納悶,叔叔是不是在說謊?
歐陽律師說,叔叔想吞下那棟價值不菲的豪宅,她想她懂,可是她卻拿叔叔一點辦法都沒有。
幸好有歐陽律師替她處理一切,歐陽律師是看著她長大的世伯,在她父母死後,她唯一能相信的人。
然而,歐陽律師可以賣掉申家其余的房產和股票,處理掉龐大債務,卻無法替她走接下來的人生,他只是不斷的勸她要想開一點,好好過日子,她父母才不會走得不安心。
她好彷徨,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陣子,她的腦子亂糟糟的一片空白,她嚴重失眠,還得了厭食癥,無法吞下任何食物,只能喝流質飲料,直到陶阿姨跟她連絡上。
陶阿姨是她母親的好朋友,兩個人情同姊妹,陶阿姨跟歐陽律師商量過後,認為以她的情況不適合再留在溫哥華,于是把她接來台灣。
來台灣已經幾天了,她仍不適應這里的氣候,天氣熱得快把她給融化了,所以她足不出戶,每天只在夕陽快沉入海平面時出來走走。
安叔叔提供給她的是一棟很舒適的面海別墅,他們並保證她未來的家在這里,她將跟他們的兒子結婚,她什麼都不必擔心,只要開開心心等著當新娘就可以了。
這是真的嗎?
她已經變成一個孤兒了,什麼都沒有,而且在溫哥華那邊還有一些債務沒解決。
她知道自己可說是個麻煩人物,安叔叔和陶阿姨的兒子真的願意跟她結婚?她真的可以安心在這里住下來嗎?
「唉……」她覺得很不安,心情就像陰沉的天際,灰灰的,隨時準備會下雨。
她多希望明早醒來,發現一切只是場惡夢,她爸媽仍坐在餐桌旁,微笑迎接她下來用早餐,吃過早餐,司機如常送她去學校。
雖然已經二十六歲了,可是她一直在讀書。
讀完文學讀哲學,讀完哲學讀藝術,她爸爸說,將來申氏地產集團會請專業經理人來管理,她不必踫那些俗事。
他已經替她成立了一個信托基金,讓她一輩子不愁吃穿,她只要開開心心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她一直過得無憂無慮,誰料一場金融風暴帶走了一切,也讓她從天堂墮入地獄,看盡了現實殘酷無情的一面,更讓她從溫室小花變成悲觀主義者。
如果安叔叔的兒子不喜歡她呢?
她就會被送回溫哥華去吧?到時她會過怎麼樣的生活?叔叔會再來逼她賣房子嗎?
如果房子沒賣掉,她一個人住在豪宅里要怎麼支撐下去……
想到這里,她胸口一悶,不知不覺,朝海浪一直走過去。
「小姐!」
是在叫她嗎?她不確定。
好吧,她確定。
她知道這片沙灘在這個時間通常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別墅前的沙灘是不是也屬于安叔叔家的,這里仿佛是游客止步,沒有人會來。
「小姐!」
那個人又叫了一次。
她仍然頭也不回,她要去尋短,因為這個世界太無常了,上帝不會跟你保證些什麼,不管你再虔誠也一樣,幸福不知道何時會消失無蹤,所以,她、不、要、活、了!
「小姐!」安勃政拉住她,凌亂的發絲蓋住她大半張臉。
她竟然要尋死?如果他沒過來,她真的要把自己葬身大海嗎?
他真的想不到,她是個沒有求生意志的女人,她遭受的打擊可能比他所想的還要大。
昨天談到她時,他不該用輕蔑的語氣,一夕失去了一切,確實會把人給逼瘋,而她還能活到現在,已經夠堅強的了。
「先生,你不要管我。」她搖著頭,想掙月兌他的鉗制。「當做沒看到我吧!我不想活著,活著太沒保障了……」
這是一個好心人,可是好心人卻無法解決她的困境啊,連父母都丟下她一走了之,試問這世間有誰可以信任的?
母親留了遺書給她,除了對她很抱歉之外,還要她延續申家的香火。
母親說,安家的長子會入贅申家,可是她什麼都沒有了,又怎能厚臉皮的要求人家入贅于她呢?對方又怎麼甘心跟一無所有的她結婚?
「你的家人呢?」安勃政把她緊緊拉著,不讓她再往前走半步,他正色道︰「如果你死了,他們會很傷心。」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申恭媺苦澀地說︰「他們遭逢了不幸,都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就只剩下我一個,只剩下我一個人……」
她的心緊緊一揪,說不下去,一想到發現父母雙雙躺在床上已經氣絕身亡的畫面,她還是會心痛、心酸,恨不得跟他們一起走了算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著她,一直奮力的把她往別墅的方向拉。
轟隆一聲雷響,閃電劃過天際,就快要下雨了,這幾天的午後豪雨很驚人,他們不能留在沙灘上。
「先生……」這個人到底是誰?穿著西裝和皮鞋,昂貴的皮鞋就這樣踩在沙里,只為了救她,值得嗎?
「你的父母把你生下來,不是為了看你年紀輕輕就死掉!」安勃政頭也不回,但很大聲的說給她听。
申恭媺的心緊緊一擰。
他說的沒錯!
她的父母寶貝珍愛她,把她生下來,絕不是為了看她在二十六歲的花樣年華就死掉!
她一直在他們的呵護中長大,只是沒有了他們的羽翼,她真的不會生活啊!
「困難是讓你克服,不是讓你逃避的!」他再度大聲的告訴她,不說大聲點不行,因為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落下來了。
他迅速把她拉到別墅的門廊下,並且慶幸這個下午他決定來看看她,不然明天如果得知她死掉的消息,他會內疚一輩子。
「小姐,你看過《飄》這本書嗎?」他看著她,忽然發現她有一雙清澈動人的大眼,又發現她有秀挺的鼻和巧潤的櫻唇。
原來她長得這麼漂亮啊,秀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膚以及……嗯,過度縴瘦的身材,白色無袖洋裝外露出兩只瘦得可憐的臂膀,她的腰,好像一折就會斷似的。
「看過。」她有點眩惑地看著他。
這男人怎麼會跟她提這本世界名著呢?這是她少女時代最喜歡的一本書啊!
「你覺得你會比郝思嘉悲慘嗎?」他再問。
她微微一愣。
她會比郝思嘉悲慘嗎?
不,不會,她不會比郝思嘉悲慘,至少她不必經歷戰爭。
她搖了搖頭。
「那就對了。」他為自己找到一個好例子而高興。「瞧,郝思嘉都可以一再克服難關,在她人生跌到谷底時,她仍然可以告訴自己,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你呢?你試過開始克服你人生的難關嗎?」
她的愣然寫在臉上。
沒有,她一直在逃避,也一直在自憐自艾,也因此身體產生了許多不適應癥,她下意識在慢性自殺嗎?她打了個寒顫,不敢往下想。
「既然你存在,就一定有你的價值,不要想太多,看看那些悲慘的人……哦,對了,你看過‘血鑽石’這部電影嗎?」安勃政正色問。
申恭媺點點頭。「看過。」而且深深動容,那時候,她也為自己擁有太多奢侈品而感到慚愧。
「想想電影里的那些孩子們,再想想你自己的處境,其實明天不會太難走下去,不是嗎?」
他說的沒錯,她怎麼都沒想到呢?
事情發生之後,她只一逕沉溺在悲痛之中,什麼也無法想,太多人教她要怎麼做,然而她一個訊息也接收不了,不知為何,他講的並非大道理,卻觸動了她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