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她看著梓顏侃侃而談的樣子,就忍不住懷疑︰那真的是梓顏嗎,是那個寄人籬下的梓顏嗎?
但無論如何,她喜歡那樣的梓顏,也佩服那樣的梓顏。
記得有一次,她在花園里彈琴,梓顏突然問她︰「表嫂,你為什麼會允許表哥娶若梅嫂子呢?」
她答道︰「有什麼辦法,雖然我是他從小定親的未婚妻,但我們並沒有時間培養感情,他和若梅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感情又怎是我能取代的?」
「那你一定不是真的愛他,我始終相信,情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更別說一個女人。」梓顏抿抿嘴,篤定地說。
「是嗎?」她在心底自問。「也許是不愛吧,但愛不愛有那麼重要嗎?夫妻之間要的也不過是相敬如賓而已。」
梓顏看來仍不滿意,又問︰「那麼,如果表哥又娶了第三個妻子呢?」
「不會的,不會的。」也不知道她是在說服梓顏,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只是猜測一下。」梓顏不放棄。
「你的猜測不對。」
「表嫂,你別這麼死腦筋,我只是隨便說說。」
「梓顏,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
「如果是我,我就會——」梓顏笑得意氣風發。
「會怎麼樣?」不是要她問嗎?
「休了他。」梓顏說得理所當然,她卻听得膽顫心驚。梓顏怎麼會有這麼驚世駭俗的想法?
「女兒家怎麼能休夫?」
「為什麼不能休夫?男人可以為莫須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因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禮教不準的。」雖然她也覺得梓顏的話有道理,但仍用薄弱的理由堅持著。
「果然是吃人的禮教。」梓顏的聲音低得她听不清楚。
「你說什麼?」她再問。
梓顏卻沒有再重復,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你會休夫嗎?」
「你表哥不會再娶的。」
「既然表哥不會,你也沒有機會休夫,那說說自己的立場又何妨。」
在梓顏的誘導下,她說出了最大膽的一句話。「好,梓顏,如果你表哥再娶的話,我就休了他。」
最後她又不放心地補了句。「他不會的,他和若梅是兩情相悅。」
那時的莫新柳從未想過,那天的談話會有實現的一天。他讓她失望,更讓她覺得寒心,背叛讓她選擇留下一封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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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男娃兒不甘娘親的忽略,拚命喊著。
從回憶中歸來,看著身高才過她膝蓋的娃兒一臉委屈的樣子,歉意頓時涌上莫新柳心頭,把兒子抱上膝頭坐著,她笑問︰「笑笑,怎麼了?」
「擦擦——」肥肥短短的手指點點自己滿足食物殘渣的嘴角。
她拿起一旁素色的手絹仔細地把他的小嘴擦乾淨,掃一眼桌上的盤子。
啊,已經空了。
最近笑笑好像愈來愈能吃了,捏捏他白女敕女敕的臉,幾乎可以擠出油水了。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變成個小胖子了。
從他義父出谷後,他就開始多吃少動,然後成了現在這副德性。瞧瞧,他在她腿上還沒坐太久,她就開始覺得吃下消了。
眼看娘親又發起呆來,覺得愈發委屈的笑笑動了動,喚道︰「娘,娘……」
腿上傳來的挪動不容忽略,看著一心想要奪取注意的笑笑,做母親的很是內疚,模模他細軟的黑發,柔聲問道︰「笑笑,還有什麼事嗎?」
「生日,義爹還沒回來。」一張小臉充滿了擔心。
「放心,你三周歲生日這種大事,義父一定會趕回來的。」
好快啊,一下子就三年多過去了,笑笑都快三周歲了。
「不過,你義父一回來,你就又要喝藥了,不怕嗎?」
現在受苦的人不是她了,別說她不同情兒子,實在是天天喝藥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當然,有時看到兒子苦得皺起來的小臉,她也會心疼。
曾有一次鼓起勇氣幫尚不會說話的兒子詢問,端木凌一句「對他有好處」就堵得她再也問不下去。
想想兒子自出生以來,確實是沒生過什麼病,身子骨健壯得很,哪像她小時候,三天兩頭一個病,搞得自己心情抑郁,不知不覺就養成這又內向又郁悶的個性了。
一听到「藥」字,笑笑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看著笑笑一臉為難的樣子,莫新柳不禁失笑,笑笑的個性真的和她不一樣,天真、愛笑、開朗,她非常喜歡這樣的個性。在柳谷除了她和公子,就沒別人了,而她個性軟弱、溫溫吞吞,他個性陰沉寡言、總是面無表情,笑笑沒有被影響,實在慶幸。
不過,一想到名字這回事,她就開始擔心,姓莫名笑,加起來是「莫笑」,哎,都怪她當時沒有考慮周全,才會給笑笑取了這麼個奇怪的名字。
這時,一道陽光透過敞開的門射到她的眼楮,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雖然已是入冬,但從早上開始就是陽光普照。
昨天曬的衣服應該已經干了吧,既然沒什麼事做,不如去收起來。
抱起腿上的笑笑,她努力地站起來。
「娘,去玩嗎?』
「笑笑,陪娘去收衣服好嗎?」
一听到「陪」字,笑笑立即爽快地答應。呵呵,是他陪娘,不是娘陪他喔。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到了曬衣服的地方。
︰
把懷中的笑笑放在地上,她模了模掛在蠶絲上的衣服,果然干了,正要收起來時,听到腿邊的娃兒喜悅地大叫︰「義爹——」然後動用他許久不動的短腿搖搖晃晃跑過去。
莫新柳往闊葉林方向看去,果然,一個紅影若隱若現地向她這邊移動,然後注意到那個小小的身體以如此危險的姿勢跑動著。
她忙跑上去,希望在他跌倒之前扶住他。
可惜,來下及了,小家伙腳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她不忍地蒙住雙眼,等待某個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咦,什麼聲音也沒有?
透過手指縫看過去,原來不是小家伙變英勇了,摔倒也沒哭,而是端木凌在他落地前接住了他。
「義爹。」笑笑甜甜地叫道,笑臉背後當然是有所企圖。
他那點小心眼當然瞞不住為人義父者,端木凌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從懷中掏出一包糖,塞了一顆在笑笑的小嘴里,然後還不忘捏捏他軟軟女敕女敕的臉頰。
容易滿足的小人兒毫不吝嗇地給端木凌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著這同樣在眉心有一點紅痣的一大一小站在一起,莫新柳竟覺得有種奇特的協調感。笑笑和他義父一樣,在眉心長了顆紅痣,但這顆紅痣並不是天生的。
記得就在笑笑滿月的時候,端木凌突然弄了一小碗奇怪的紅色液體,用一支干淨的毛筆沾了點液體,就想往笑笑臉上畫。
出于母親的警覺,她抓住了他的手,問︰「你這是做什麼?」
端木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眉心。
她一時恍然大悟。「這個痣不是天生的嗎?」原來那只是染在皮膚上的紅點而已啊。
「天生的,你以為痣要長在眉心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他不以為然地說,又一次堵得她啞口無言。
後來她才慢慢知道,原來那是端木凌師門的一個標記,也就是說他要收笑笑為徒。
想到過去莫新柳又忍不住一笑,不得不承認小小的孩子眉心有一點紅痣確實可愛。
甩頭不再多想,她迎了上去。「端木,你回來了。」
要說這三年她和端木凌的關系有什麼長進,那就是稱呼從「公子」變成了「端木」。
「鈴——鈐——」這時,谷外傳來熟悉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