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好了不說嗎?你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說?」孫荷馨搗著嘴,不讓哽咽的聲音泄露出去。
「你們在胡說什麼,最好該死的給我說清楚!」阿鋒驀然轉身,他臉上的神情像要揪他父親的衣領。
星悅被這個大變化嚇呆了,她的腦袋真的是一片空白,說馨姨是阿鋒的母親,這怎麼可能?
然後她從阿鋒父親的口中,听到了一段匪疑所思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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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許多年以前,年輕時代的寇任顯、孫荷馨和卜少雯是大學同學,寇、卜兩人都出身于富裕之家,同時也是世交,而孫荷馨家境小康,只是普通的書香世家,她和卜少雯是感情超越親姊妹的閨中密友。
寇任顯和孫荷馨相戀,然而家境並不出色的孫荷馨卻得不到寇家人的認同,為了讓兩人濃情轉淡,寇父安排寇任顯在大學畢業之後轉往紐約留學,並安排貼身管家,阻止他和孫荷馨聯系。
三個月後,卜少雯告訴孫荷馨,身在紐約的寇任顯已經奉父命結婚了,孫荷馨有如青天霹靂,因為她當時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她急于找寇任顯,卻不得其門而入,沒想到又听到他已婚的消息,柔弱無助的她,不敢將未婚有孕的事告訴家人,頓時萌生尋短的念頭。
卜少雯安慰她、鼓勵她,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直到她順利產下一名健康的男嬰。
卜少雯給她一筆鉅款,安排她遠赴義大利學她醉心的美術,並承諾會想辦法將孩子交給寇任顯,孩子便不會永生貼上私生子的標簽,而且在寇家成長,也會受到良好的教育。
為了孩子好,孫荷馨听從了卜少雯的安排,她遠赴義大利,沒想到一到歐洲,除了一通告知孩子已交到寇任顯手中的電話之外,卜少雯就和她失去了聯絡,讓她再也無法知道孩子和寇任顯的消息……
另一方面,卜少雯替男嬰入了戶籍,她一手照料著男嬰,直到男嬰快一歲時,寇任顯回國,她找上他,告知男嬰的存在,並且告訴他,孫荷馨已經在歐洲找到伴侶,希望他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不要再打擾她。
失去所愛的寇任顯萬念俱灰,他認領了男嬰,但男嬰卻離不開卜少雯,只要別人一踫,他就哇哇大哭。
于是,卜少雯向他提出了結婚的建議,她主張兩人有夫妻之名,不需有夫妻之實,一切都是為了孩子著想,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
寇任顯接受了她的建議,反正孫荷馨已經另嫁他人了,他娶什麼人都無所謂了,或許和卜少雯結婚還好一點,至少不會再被長輩逼婚,也不必讓別人的女人再為他生孩子。
他們宣布婚訊,因為門當戶對,很快獲得雙方家長的認可,婚後也確實相敬如賓,分房而睡,彼此互相尊重,卜少雯將心力都投注在孩子身上,她跟孩子的親生母親沒有兩樣,孩子也極度依戀她。
時間緩緩過去了,孩子長大,他們也變成了中年人,有一天,阿鋒親眼見到他父親和孫荷馨約會,過沒幾天,卜少雯就自殺身亡,他認定了是孫荷馨介入了他父母的婚姻而讓他母親想不開,因此開始仇視他們……
「那麼,馨姨和伯父是怎麼知道事情的始末的?」星悅對于這件陳年舊事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我們在飛往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相遇,才知道兩個人都被少雯瞞騙了那麼久,我們馬上決定一起回台灣找少雯問個明白,沒想到她……」寇任顯唏噓地說道︰「沒想到她竟然會去尋短,如果我們早知道她的性格原來這麼剛烈,我們也就不會當面質問她了。」
「那伯母為什麼要這麼做?」星悅看到阿鋒的臉色陰晴不定,連忙問道,想必他也一定很想趕快知道!
「我們事後才知道,少雯是感情上的偏執狂患者。」寇任顯自責的說︰「夫妻一場,我都不夠關心她,原來她在大學時代就已經很喜歡荷馨了,她知道自己得不到荷馨,也不想讓我擁有她,因此她才費盡心機安排了一切,她,故意制造自殺是被我的婚外情逼迫的假象,目的就是要漢鋒恨我,也恨荷馨,她要我們痛苦,因為她知道漢鋒對她這個母親的愛有多深,她知道我們不會忍心說出真相來傷害他,不會忍心讓他知道,他只是一顆棋子……」
星悅听得驚訝,她目瞪口呆的發愣著。
原來「那個年代」就已經有女生愛女生這種事情了啊,而且愛得那麼驚心動魄、玉石俱焚,她沒法想像那樣的愛是什麼感覺。
驚訝過後,她擔心的看著阿鋒,這些話光是用听,她都已經心驚膽跳了,更何況是當事人,他承受得了嗎?
「你媽的遺書上,就是揭露這些事情,她知道我們不會忍心傷害你,所以故意留下那封書,讓你更加懷疑我們。」寇任顯看著兒子。「遺書我鎖在銀行保險箱里,回到台北之後,如果你還是要過目,我可以取出來給你看。」
「我見鬼的才不要看!」阿鋒整個人抓狂了,他失控的嘶吼,「為什麼要說出來?既然已經瞞了這麼久,為什麼你們不繼續瞞下去!為什麼要說出來?」
太殘忍了,這對他而言,真的太殘忍了,他震驚而疼痛,還帶著某種悲憤的情緒,這一切交織成了一片紊亂……
他一直視為最愛的母親,居然那麼恨他,只因為他是她所愛的女人所生的,她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她有沒有?!
這麼多年來,她都是他心目中唯一的母親,她曾用真心對待過他?抑或,她對他的好,就是有目的的,為了在她自殺之後,他會更恨他父親和那個……那個生了他的女人……
「我之所以選擇說出來,是因為時間真的不多了。」寇任顯感傷的看著兒子。「你母親得了子宮頸癌,她的狀況很不穩定,她一直在思念你,我不想她帶著遺憾離開……」他振作了一下,眼眶微濕的對阿鋒說道︰「你頸上的項煉就是你出生時,荷馨親手為你戴上的,你的是鎖,而鑰匙在她那里,她希望憑這個能在你長大後,一眼認出你。」
阿鋒驀然瞪大了眼,理智忽然在某種震動下清醒了。
他看著孫荷馨,視線不由得停在她白皙頸間的銀煉,那是一把小巧的鑰匙,開啟他心鎖的鑰匙,這個女人才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模糊的想著,難怪她每回看到他,總是帶著無法言喻的眼神,像是喜,又像是悲,悲喜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他為什麼從沒發現這個?老是解讀她在自形慚愧,他,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也太自作聰明了,才會掉進他母親設好的陷阱里,真的沖動的恨了他父親和生母這麼久……
她的來日無多,他們還有機會續這份從未開始過的母子情緣嗎?
而現在最令他心痛的是那個他以為是母親的人,對他存在的恨,從他瓜瓜落地的一開始就恨著他了……
「啊——」他猛然頭疼欲裂的爆出一聲嘶吼,感覺到五髒六腑都在攪扭,他跌跌撞撞,像失控的火車頭般的沖出去。
「阿鋒!」星悅追上去,在長廊盡頭追到了他。「你要去哪里?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你這樣子不適合出去……」
「星悅……」他很少這樣叫她,聲音帶著深切的悲,眼神更是失落。「我,已經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