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恐怕……不得不離開了……
「未傷……」他抱住她,讓她漸漸冰冷的臉龐貼住自己的。「我說過,沒我的允許,你不準死!你不準死!」
依然不允許別人說不,然而這時,聲音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不允許,我決不允許你這樣一個人走掉,任未傷,我要你的下半輩子來賠償我,听到沒有,听到沒有?」
寂夜中,她睜開眼。清明如水的淡淡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鋪上她的臉龐。如此明亮。
俞驚瀾……
她听到自己的聲音在清夜里慢慢飄散開來。很輕,卻清晰得每個音符都能分辨。
俞驚瀾,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男子,這個決然而霸道的男子已經這樣刻在了她的心上,讓她歷經瀕死重生,仍無法忘記一分一毫。
很丟臉不是?臉上泛起淡淡的苦笑,她坐起身來,仰起頭枕著疊在腦後的雙臂,目光投向窗外。
「任未傷,你真沒出息!」偏過頭,咬著牙,讓眼瞼遮去泛濫的思念。
是的,思念。她該死地思念著他,該死地……渴望著他!
三年了,離開他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他拚盡內力留住了她的命,而後送她到紅葉小築,與東方未晞定下三年之約,將她留在廬山三年,而代價是長天樓從此任憑差遣。
他不惜用長天樓來救她,恐怕當時要他的命,他都會舍得吧?
如此的情深義重,叫她……如何不動容?
夜色寂寂,風中一聲輕響傳入耳中。她倏然一凜,只來得及拉過外袍,便一躍而起,赤腳破窗而出。
「誰?膽敢夜闖紅葉小築?」她冷聲喝問,目光銳利地投向院落暗處。
風聲在腦後浮動,她猛然轉身,掌風割破空氣。
「小姐,是我們。」
熟悉的聲音令她睜大了眼,驚訝不已。「十三,婆婆?」
月光下的婦人一臉慈祥,少年侍從靜靜地望著她。
「小姐!」婆婆一步上前,抱著她痛哭。「我終于找到你了。」
當年任未傷進入血手林,便一直由她照料,多年來不曾分離過如此之久,此時尋到小主人,婆婆一時激動不已。
「婆婆,你別哭了,小姐不是找到了嗎?」十三上前來勸住了她。
「對,這是大喜事,不能哭。」婆婆擦掉眼淚,抓著任未傷從頭到尾細細瞧了一番,滿意地點頭。「嗯,臉色好多了,婆婆改天要好好謝謝東方先生,把小姐調養得這麼好。」
任未傷一笑。「是,婆婆。」轉而問道︰「你們不是在長天樓嗎?怎麼突然就來了?」
說起此事,十三本就老成的臉上眉心更加皺緊,抱怨道︰「小姐,你是不要我們了嗎?為甚麼這三年不讓我們來紅葉小築?你不知道俞驚瀾那個混蛋多可惡,居然軟禁我們!」
任未傷笑著彈了下他的腦袋。「你弄錯了。不是我不想讓你們來,只不過東方未晞這個像伙脾氣怪得很,不喜歡人多。再者,不放你們出來,是我的主意。我結仇太多,如果只有你們兩人,我不放心。」
「是這樣嗎?」十三很懷疑地看著她。「小姐,你是不是在替俞驚瀾開月兌?」
「我替他開甚麼月兌?好了,別計較這種事,先告訴我,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婆婆道︰「我們不放心小姐,所以趁俞驚瀾自顧不暇的時候偷偷溜出來。」
「自顧不暇?」任未傷蹙眉。「長天樓出事了?」
「那也是姓俞的活該!」十三憤憤不平地道︰「誰叫他那麼囂張,惹到平海山莊的戚大小姐,人家現在非要嫁他不可。」
「甚麼?」
婆婆拉住她的手,笑道︰「小姐,你也別管那麼多了。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十三顯然被俞驚瀾的狂妄氣焰氣了很久,這時迫不及待地告狀。
「小姐,姓俞的花心風流,你千萬不能讓他騙了。他在平海山莊的招親會上把人家的準女婿 擺平了,招惹了戚大小姐,然後又不肯娶人家,這種人,根本就是……」
「就是甚麼?」平靜得近平冷漠的聲音,在十三背後響起。
十三立刻收了聲,慢慢轉過頭去,而後反射性地退了一步。想必聲音的主人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才有這種反應。
「俞……俞驚瀾?你怎麼在這里?」
能讓平素年少老成的十三露出這種接近白痴的表情,可見俞驚瀾的到來給了他多大的驚嚇。
「我為甚麼不能在這里?」俞驚瀾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得讓人害怕。
「你不是被戚大小姐纏住了嗎……」說到最後,不由自主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收了音。
「很可惜,不能如你所願。」目光掃過他,落到他的身後。
「看甚麼!」有主子在旁,十三的膽子也大了,擋到任未傷跟前。
可惜人家根本不當回事。
「未傷。」時隔三年,叫出這個名字時,他的聲音清得有如甘泉,直直地落到她的心里。
她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咬住唇。
三年的歲月淡化了他身上濃郁的戾氣,仍然清明的臉龐愈加內斂沉著,這個三十歲的俊秀男子,此刻如此安靜如此深刻地望著她,望入她的眼楮。
穿越時間的迷霧,恍若未曾分離。
一直不曾分離。
他伸出手去,慢慢地觸到她的手,滑過指間,直至十指交握。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容顏,他微微一笑,輕輕擁她入懷。
不去管旁邊不甘的瞪視,他微笑著極輕極淡地呵出一口氣。「未傷。」
在熟悉的氣息中閉上眼,她的唇勾起淡淡的笑痕,眼角卻有濕意滑下。「嗯。」
如此溫順的聲音讓他胸口一跳,想說甚麼,卻又住了口,沉默片刻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我……」
「我好冷。」她抬起頭,笑容清靈無比。
他默然不語,只是低,抱起了她,將她抱進自己懷里。
「小姐!」十三在後邊極不情願地叫了一聲,卻被婆婆攔住。
歷經滄桑的婦人輕輕地嘆了一聲,望著兩人的背影,默默擋住少年的步伐。小姐……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內的時候,院落的一角,有人輕輕嘆息。
「喬少俠,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喬莊停在黑暗中,目光深深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感嘆︰「總算把這個妹妹嫁出去了。」
「是啊,你這個當哥哥的,也可以準備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說起來你們家還真奇怪,人家是長幼有序,你們偏偏從最小的開始成家。」
喬莊回過頭,朦朧月光下,東方未晞白衣飄然,心中不禁一動,臉色泛紅。
「東方先生,你……呃,那個,沒有……」
「甚麼這個那個的?」東方未晞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白了他一眼。
「我是說,我……我……」
半晌沒說出話來,東方未晞看了他一眼,轉身回房。「沒事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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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解下衣襟,看到她後背光潔一片。
俞驚瀾一嘆。「東方未晞果然妙手,連這麼深的傷疤都可以消掉。」
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肩上,如今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粉色痕跡。
任未傷輕輕一笑。「這個家伙是個怪胎,我曾經問她,我當初筋脈受創極重,只剩一口氣沒咽下,她怎麼肯花三年時間救我,你猜她怎麼回答?」
「她說了甚麼?」
她抿唇一笑。「她說,她生平沒甚麼愛好,就是喜歡挑戰,當初的我百病纏身,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病例,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本事把我調養得活蹦亂跳。而且,偶爾能使喚那個讓人見了就想扁的俞樓主,還是很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