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我同游?」她挑著眉,伸手撥了撥垂下的劉海。「喬盟主蓋世英雄,我是邪魔歪道,同游恐怕不妥當吧?」
「任姑娘來到我喬府,自然是客,有甚麼不妥當的?」喬蒼柏依然笑得可親。「再者,任姑娘若是月兌離了血手林,不再濫殺,老夫歡迎之至。」
「可惜我不能如你所願。」她偏著頭,挑釁地笑。「我做這個第一刺客做得高興,也做得痛快,為甚麼要月兌離血手林?」
喬蒼柏因她這蓄意不敬的態度而微微皺了下眉。
「任姑娘,濫殺無辜並非好事。既然俞樓主對你真心一片,你何不就此收手,得一段美滿姻緣?」
他這話一出口,任未傷已是臉色大變。「甚麼是美滿姻緣?」她冷笑。「喬盟主,像你興南宮夫人一樣嗎?」
喬蒼柏沒料到她有此一問,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老天厚愛,老夫得此一妻,實是大幸。」
「你當然是大幸,娶到南宮世家的小姐,有南宮世家做靠山,一路做到武林盟主,怎麼不是大幸?」
話語中嘲諷意味極濃,而暗暗咬牙的模樣更含了難以察覺的憤恨。
喬蒼柏臉色一變。「任姑娘!」
「怎麼,心虛了?」她笑得愈加森寒。「也對,畢竟犧牲了自己的發妻……」
此話一出,喬蒼柏陡然間眉峰挑動,直直地望著她。
「啊,我怎麼在說這個?」她甩了甩手,又若無其事地轉身。「抱歉,喬盟主,我喉嚨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不去管身後那人陰沉的臉色,帶著報復的快意,她轉身離去。
想不到吧,喬蒼柏,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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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姐姐,你是不是也很喜歡他?
坐在窗前,看著外頭的綿綿細雨,黑暗中一雙眼抑郁迷離。
喜歡他?垂眉笑了笑,手臂向外伸出,幾滴冰涼的雨滴落在指間,慢慢滑落,徒留冷意。
喜不喜歡又怎麼樣呢?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了喜歡的資格,像她這樣的人,何必浪費這麼奢侈的情緒。
不可能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了……
任未傷,人未傷,這個名字用了十七年,卻一開始就是諷刺——未傷,未傷,她早已一身是傷。
極速的下墮,呼呼的風聲,冰涼的雨滴,閉上眼,仿佛就在周圍。接著,是劇烈的痛楚,突出的石鋒割破了背脊,痛得失去知覺。水聲,沖破耳膜。然後,窒息,黑暗。
一切就是這麼筒單。從此,她叫任未傷,一身是傷的血手林第一刺客。
然而,曾經的曾經,她也是令人羨慕的千金小姐啊……
「怎麼不點燈?」門被推開,那熟悉而冷靜的聲音傳來。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彷佛根本沒察覺他的進入。
他合上門,走到燭台邊。
「別點燈。」她的聲音阻止了他的動作。「這樣子很好。」
聲音里的黯淡讓他的眼微微眯了一下,而後,向她走去。
黑暗對他並沒有甚麼影響,些微的亮光已足夠他將她看清楚。
站在她身邊許久,平淡地開口︰「你在恨我?」
她依然靜靜地趴在窗前,懶懶地哼了一聲。「有必要嗎?我恨你又能改變甚麼?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況且,」她嘲弄地笑了笑。「貞潔對我來說又算得了甚麼?失去了也沒甚麼可惋惜的。」
「你不在乎?」雖然早知道她不會受困于此,然而,听到的時候,仍然生出隱隱的不悅來。「難道對你來說,我還是不算甚麼嗎?」
「算甚麼?呵,算甚麼呢?」她不像回答,反而像在自言自語。「我連自己算甚麼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你算甚麼?」
沉默了一會兒,又慢慢說道︰「我並不想報仇,可是,看到他那樣威風八面地坐在武林盟主的位子上,還是非常地不痛快……現在,他是武林盟主,而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之輩,他恐怕早就想殺我了吧?到底甚麼時候會動手呢?真是有點期待……」
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低聲叫道︰「未傷……」
「是啊,我現在是任未傷,我怕甚麼?他如果真想殺我,大不了我鏟平他的喬府,反正我是惡名昭彰的妖女,有甚麼好怕的?」說得輕描淡寫,握住窗欞的手卻早已用力到發白。
「真是可恨,為甚麼我當初那麼好奇?如果不是因為好奇,我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境地?怎麼會連自己的命都把握不住?變成今天這個模樣,連自己都討厭……」
聲音止于他突來的擁抱。他抱住她,將她的身軀緊緊困在懷里,想讓她冰冷的體溫恢復溫暖。
「沒關系,只要我喜歡就好,如果連你自己也討厭,那就讓我來喜歡你吧。」
她怔了怔,黑暗中微微笑了一下,聲音卻依然冰冷。「我毀了太多人的幸福,已經失去了幸福的資格,你明白嗎?」
「如果是這樣,我陪你不幸福。」
「你……」她想說甚麼,卻最終沒有說,輕不可聞地嘆息後,閉上眼。
俞驚瀾啊俞驚瀾,這的你,我到底該恨還是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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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外面細雨仍然淅淅瀝瀝,一直未歇。
黑暗中,本該沉睡的人此刻卻睜開了眼楮。窗外似乎有甚麼聲音。
任未傷翻身下床,隨意披了件外袍,推窗而出。
屋檐上,細雨朦朧。她追了一陣,落到一個小院里,凝神靜听。奇怪,人到哪里去了?剛才明明就在這里……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頭發,仔細查看了一番,最後拔身而起,順著原路回去。罷了罷了,既然找不到,明天再說好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本想去問問俞驚瀾,突然想起他被喬蒼柏請去夜談了,只好轉身回房。
算了,關她甚麼事?
清早醒來,懶洋洋地梳洗了一番,才把自己料理妥常,就見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向這邊走來。
「任未傷!」人未到,聲先到,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沖進來。
她懶懶地倚著窗口,雙手抱胸。「各位有何指教?」
她這樣的反應倒是叫一伙人愣了一愣,隨即省悟過來。一人上前,拿劍指著她,叫道︰「任未傷,你還敢問為甚麼,忘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了?」
「好事?」她伸手模了模下巴,故作沉思,最後狀似可惜地搖頭。「抱歉,我甚麼事都做,就是沒想過做了甚麼好事。」
「你……」那人哪里有她牙尖嘴利,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另一人見狀,接過話頭。「任未傷,我們不跟你廢話。我問你,你為甚麼要殺易莊主?」
「咦?」這下她是真的驚訝了。「易高死了?」
「廢話!」
得到確定的答案,她微微皺了皺眉,最後點頭。「死就死了,反正我也看他不順眼。」
「因為不順眼你就殺了他?」又有人質問。「任未傷,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她哼了一聲。「你們先搞清楚,易高死了關我甚麼事?不是我殺的沖我發火干甚麼?」
「就知道你不會承認!」又一位大俠站了出來,指著她丟在一邊的鞋。「這雙鞋為甚麼會有泥?這衣服又為甚麼是濕的?我們在易莊主住的院子里發現了鞋印,你要不要比照一下?」
鞋印?院子?她眉頭微皺,隨後搖頭。「不必了,應該是我踩的沒錯。」
「怎麼,承認了?」
「喂喂,老兄,」她嘆了口氣。「我只是承認鞋印是我踩的,沒承認殺易高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