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莊臉色一變,尚未出聲,已听俞驚瀾不悅地低聲喝道︰「不許你說自己是妖女!」
「我不是妖女是甚麼?」她哼道︰「俞驚瀾,喬大小姐不知道我是甚麼樣的人,難道你也不知道?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我難道會是好人?哈,可笑!」雙手緊握在身後,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咬牙冷笑的時候,眸中卻閃過一抹幽光。
喬莊原本因她對喬靈無禮而心有不滿,此刻卻禁不住怔了一怔︰為甚麼他覺得這雙眼很熟悉?
俞驚瀾的目光瞬間復雜難言。
沉寂良久,只听他輕輕嘆了一聲。「反正我也不是甚麼好人,那就這樣吧。」
這樣吧?喬莊愈加迷惑。這樣是哪樣?轉過視線,卻看到任未傷在听到俞驚瀾這句話時,眸光閃動,而後咬住了唇,似乎極為震動的模樣。
「你……」她頓了頓。「俞驚瀾,你最初看到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太陽絢麗的光線照進眼中,眼前燦爛一片,她卻彷佛又看見了那沉沉的烏雲、瓢潑的大雨……那天的雨,晰晰瀝瀝,綿綿不止,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傳說中任意妄為、性情陰沉的長天樓樓主。
「你知道我最初看到的你是甚麼樣子的嗎?」他的臉色依然平靜,目光卻堅定至極。「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逃離?我不管你有甚麼樣的過去,現在你已經站在我面前,就別想我會放手!」
她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想要說甚麼,卻最終甚麼都沒說,只是轉過頭去望著潭邊優雅的白鶴。
半晌,她幽然道︰「那就看看是你如願,還是我高段!」
到如此境地,自然不可能再好好游覽下去,四人便一路慢慢走回喬府。
喬靈被任未傷這麼一嚇,躲在喬莊身後,頗有些畏懼,而喬莊則神情復雜,時不時瞧前頭的任未傷一眼。
經過喬府後山的時候,任未傷停了步伐,抬頭望著遠處高高聳立的山崖。
喬莊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這個懸崖叫落雁崖,據說深得連大雁飛過也會嚇得掉下去。」
看不見背對著他的任未傷是甚麼表情,只听見她漠然的聲音。「那不知道人掉下去會怎麼樣……」
喬莊心頸一驚,喬靈已輕呼出聲。看到小妹恐懼的臉色,喬莊隱隱不悅,道︰「任姑娘,請不要再嚇舍妹,她從小體弱,不曾習武,不比姑娘藝高膽大。」
「舍妹?」任未傷這時轉搏遇頭來,望著他的目光瞬間閃過許多許多東西,似恨意,又似依戀,最終只是挑眉冷笑。「人果然是容易忘情的動物。」
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她這一句讓人模不著頭腦的話令喬莊愣住了,更令俞驚瀾剎那間心思一沉。***bbs.***bbs.***bbs.***
那日與喬家兄妹不歡而散後,任未傷便不再出去。
這幾日天氣有些冷,她又不小心著了涼,開始咳嗽,當然也就名正言順地留在屋里足不出戶。
喬蒼柏沒有讓他們離開的意思,日日與俞驚瀾談論武功劍法,也不知打甚麼主意。她當然不會認為喬蒼柏存甚麼好心。
而俞驚瀾也不知在想甚麼,居然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與喬家人相談甚歡,實在不像他平日的模樣。
「俞……俞樓主。」怯怯的聲音讓俞驚瀾停住了回房的步伐,轉回頭,卻見喬靈站在一邊,局促不安。
「喬姑娘,有事麼?」
喬靈瞧了他一眼,又因他一身凌厲的戾氣而低下了頭,鼓起勇氣道︰「我……我能不能與你談談?」
俞驚瀾微微眯起了眼,掃過她忐忑的眼神,沉吟了一會兒,點頭。「當然,喬姑娘要進來說嗎?」
「不!」這回倒是極快地反駁,眼光瞟了任未傷的房間一眼,又低了頭。「俞樓主請跟我來。」
俞驚瀾回頭望了那隱隱傳出咳嗽聲的房間一眼,轉身跟了出去。他大概知道喬靈為甚麼來找他了。
兩人來到後圜。
「喬姑娘想問在下甚麼事?」
喬靈驚訝。「俞樓主怎麼知道我是有事要問?」
俞驚瀾只是微微揚了揚嘴角,沒有說話。如果連這樣一個單純小泵娘的心思都瞧不出來,他在江湖上還有甚麼好混的?
喬靈躊躇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俞樓主,任姐姐她……她到底是甚麼樣的人?」
丙然。俞驚瀾神色未動,反問︰「你覺得她是甚麼樣的人?」
「我?我不知道。」喬靈迷惑地皺起眉。「還沒有見到她的時候,我只听說血手林第一刺客任未傷手段殘忍,是個惡人,可是見了她,又覺得她只是不太愛理人,心里其實很好……可是我問爹爹,他只是說,任姐姐不是我能明白的人。」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喬蒼柏刻意囑咐她,不可與任未傷太過接近。
俞驚瀾點了點頭。「你爹爹說得沒錯,她確實不是你能理解的人。」
喬靈生來受盡寵愛,自然不會理解像任未傷這樣過著血雨腥風日子的人到底在想甚麼,她這個人復雜得連他都要嘆息。
「那她到底是好是壞?」
這句話反倒問倒了俞驚瀾,他沉吟了片刻,道︰「喬姑娘,這世上有些人不是用好壞兩個字就可以形容的。如果你要問她是不是真的殺過那麼多人,那我只能告訴你,是,她殺過很多人,而且,她一旦出劍,便決不手軟。」
這句話讓喬靈吃驚地掩住了口。「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那……」猶豫了許久,她怯聲問︰「俞樓主,這樣,你也喜歡她?」
听到這句問話,俞驚瀾微微一怔,隨即在她混合了期待、不安與羞怯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小丫頭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見著俞驚瀾這樣容貌俊朗卻又一身戾氣的矛盾男子,因好奇而生了愛慕之心——呵,女人總是向往著征服一個復雜的男人,對單純的喬靈來說,俞驚瀾這樣的男子恰恰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過,想必喬靈對任未傷也頗有好感,所以才會如此矛盾,矛盾到壓抑住羞怯而跑來問他。
「喬姑娘,」他側過身,望著樹梢的那一輪明月,眉眼沉沉。「這世上所謂的好人太多了,難道誰最好我便喜歡誰麼?其他人怎麼看她我不管,我只是知道,我一定要得到她,否則,這一生都不會快活。」
如此明明白白的情意……喬靈的心情蕩到谷底,只剩下少女初戀失敗的傷心。
她低低地問︰「她……你喜歡她哪里?」她知道任未傷不差,可是……「因為她武功很好嗎?我比不上她是不是?」
「無所謂比不比得上。」俞驚瀾顯然缺乏憐香惜玉之心,看著喬靈泫然欲泣、幾乎將心意宣之于口的模樣,仍然心冷情冷,沒有半分憐愛之心。
「喬姑娘,有些事勉強不得,即使你武功比她還好,甚麼都比她強上百倍,我仍然不會因此而喜歡你。」
喬靈陡然踉蹌後退!
她抬起頭,眼中淚珠不停滾落,晶瑩一片。她沒料到自己還未開口他便已明白她的心意,更這般決然地拒絕了她。
然而,眼前的男子目光仍然平靜得近乎殘酷,看著她如此悲傷的模樣,沒有半分的動容,只是極度冷靜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終于知道,這個讓她初次心動的男子根本不是她能明白的人,她承受不起他的絕情與殘酷。
嗚咽克制不住地逸出口,她伸手捂住嘴,後退幾步,終于受不了地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