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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牌刺客 第11頁

作者︰白瀲

「樓主!」周斐急忙趕了過來,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任未傷拔劍在手,眼神狠厲如鬼,幾乎不要命地向前猛攻,玉石俱焚般的招式就算是俞驚瀾,一時也只能狼狽躲閃。

敝事,她現在不是重傷在身麼?哪有內力動劍?

她的劍招中確實沒有多少內力,俞驚瀾躲過劈刺之後,迅如閃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她吃痛,不得不松手棄劍。趁這個機會,他的指風拂過她的睡穴,發狂般的任未傷頓時軟了下來。他極快地伸出手臂,將她抱住。

「俞樓主!」此時,樓梯口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喬蒼柏匆忙沖上來,被眼見這一大片狼藉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

俞驚瀾懷抱著任未傷,對他點了點頭,說了句「抱歉」,就徑自將她抱進了內室。

「周先生。」內室傳來他的聲音,周斐听了,向喬蒼柏拱了拱手,也進去了。

喬蒼柏與易高等人都是驚疑不已,然而畢竟還要避諱,只有站在外面等著。

周斐一道屋,便被俞驚瀾拖到床前。「你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伸出手去把了把脈,「咦」了一聲,皺起眉來。

「怎麼了?」

周斐凝眉,細細診了一番,道︰「應當是很久以前的舊疾了。」

「舊疾?」

「不錯。瞧任姑娘的脈象,小時受過極重的傷,而且還遇過驚嚇。如果屬下沒有料錯,任姑娘的身子骨之所以會這麼差,應該就是這舊疾所致。」

「是麼?」他低喃,斂眸深思。照剛才她的反應看來,難道與她口中的殺母之仇有關?那麼,會是喬蒼柏嗎?

「樓主,剛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任姑娘怎麼會突然狂性大發?」

俞驚瀾微微蹙眉,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她剛才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然後慢慢開始眼神渙散,氣息急促,後來突然抱頭大叫,一瞬間好像發了狂似的,拔劍就砍。」

「這麼說來,她應當是想起了甚麼,一時控制不了自己。看樣子,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極大。樓主?」周斐看到俞驚瀾慢慢沉下的眼神,深覺奇怪。

俞驚瀾勉強笑了笑。「沒事。周先生,你看她這病有沒有辦法根治?」

周斐沉吟了一會兒,慢慢搖頭。「屬下恐怕無能為力。如果任姑娘肯好好配合,多活個一二十年倒不成問題,但是,這病只怕會一直纏身,發作時痛苦不堪。」

「這樣麼?」

俞驚瀾的目光慢慢地沉斂了下來。難道要他一直看著她在苦痛中掙扎?

「不過,」周斐頓了一頓,頓時燃起了他的希望。「屬下雖然不行,有一個人或許可以。」

「誰?」

周斐笑道︰「這個人樓主也認識,就是廬山東方先生。」

「東方未晞?」

周斐含笑點頭。「不錯,正是她。」

東方未晞,師承廬山隱士白征鴻,醫卜奇門,詩畫經義,無一不精,堪稱當世奇才。兩年前俞驚瀾曾為長天樓中了奇毒的弟子前往至誠莊尋她,也就是遇上任未傷那次,算來兩人也有點交情。

他點了點頭。「好,等回到長天樓,就去請她。」

「是。」

東方泛白,雄鳴迎曉。

當晨第一縷光線透過窗欞照進來時,任未傷睜開了眼楮。

眼皮有點重,她想伸手揉揉眼楮,卻發現自己的手處于圍困之中。,疑惑地轉過視線望向床頭,不由地一怔。

俞驚瀾靠坐在床邊,正在閉目沉睡,掌心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周圍很安靜,靜得可清楚听見兩人的呼吸在屋內回蕩。陽光靜靜投射進來,金光鋪上他的臉龐,剎那間仿佛一壇塵封許久的老酒開了封,長久的歲月醞釀出的淳香醉意,便這麼悠悠地飄出來,盈滿整個空間,清爽醉人。

任未傷便是被這種微茫的醉意瞬間蠱惑了,一時之間只能這麼怔怔地望著朝陽溫柔的金光里的男子。

他的臉龐依然是記憶中的清朗明晰,平靜的五官如同他的神情一般,深斂而不張揚,然而那每一個輪廓,都帶著深入骨髓的堅定不移;眉型溫文,卻濃如墨畫,在這樣一張臉上,如此深刻的眉卻帶出明明白白的干淨秀逸;眼眸一如想象的深邃,此刻安安靜靜地閉著,縴長的睫毛被陽隱光照得一根根清晰透明,在下方鋪出一道扇形的淡淡陰影。

這是一個如此清逸的男子,干淨明白地站在那裎,令看見他的人都不由地為那份清逸而驚異。

然而,卻並非真正的干淨。

溫文的臉龐下,深藏著任意妄為的狂傲自我,那麼高傲那麼任性地活在這個世上,只要自己想要,便覺得所有的阻礙都不足為道。

他是這樣張狂傲世的人吶……

輕輕提起嘴角,她試圖笑一笑,卻最終沒有笑出來。

其實,其實她有多羨慕這個人,這個任意自我的人,他是真正的任性妄為,而她,所有的悠閑,不過是在欺騙自己……

十七年了,這十七年來,她想要這樣痛快地活著,所有的一切都雲淡風輕地一笑而過……可是,可是她終究不是這樣的人,當那道白光照進她的眼瞳時,便已注定她再也輕快不起來,生命里的所有,只剩下沉重的記憶與渺茫的未來。

孱弱的身體,滿手的血腥,她用笑容將這一切掩蓋,漫不經心游走江湖,試圖讓自己將所有的一切忘掉,忘掉……

可是,要她怎麼去忘記?她忘不了,忘不了那照亮了所有假象的白光,忘不了母親墮落的身軀。好痛,胸口痛得幾乎感覺不到心跳。為甚麼不讓她忘記?如果忘記了,就不會再心痛,如果忘記了,就可以、就可以……

「你醒了?」向來淡然的聲音染上些微的驚喜。

她的眼神微微一動,慢慢坐了起來,低垂著頭。「你在這里坐了一夜?」

他掌心合攏,將她的手收在手心,神情軟得近乎溫柔。「現在覺得怎麼樣?頭還痛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伸手掠過她額前長長的發,試圖看清她的表情。

她卻偏了偏頭,讓他的手落空。

停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一僵,隨後更為堅決地探出去,撩開她散亂的發,托住她的臉龐。

「放開!」她低喝,抬手想要格開他的手腕。然而,如今的她哪里有那個力氣與他相抗,竟是半分也移動不了。

「俞驚瀾!」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有任何接觸,她近乎惱怒地想要甩開他。

那沉斂的瞳沉了一沉,絲毫不肯退開,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我叫你放開你听到沒有!」

他的得寸進尺讓她陡然間爆發出來,橫行江湖的第一刺客卻用極其拙劣的方式掙扎,毫無章法地想要拍開他的手。這個時候,她也不過是個被刺到傷處、極力想要保護真實的自己的普通女子罷了。

俞驚瀾皺了皺眉,一用力,索性將她整個人攬進懷中,緊抱不放。

「俞驚瀾!」她咬唇低叫,依然不肯認輸地想要推開他,沒料到反而惹惱了他,手臂一緊,結結實實地困住了她,讓她所有的掙扎都宣告失效。

終于力竭。

她咬牙閉眼,在感覺濕意泛上瞳眸時緊緊地蹙起了眉,伸手攬住他的肩向自己拉近,而後,張口狠狠咬住。

為甚麼,為甚麼還要靠近她?她不需要任何人了解,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只要一個人好好地、安安靜靜地等待生命走到盡頭,只要如此而已……

緊閉的眼阻不住洶涌而出的濕潤,水滴滲出睫毛,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滾落。

嗚咽終于逸出干澀的唇,再也沒有力氣,松開口,只好埋在近在眼前的肩窩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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