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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牌刺客 第6頁

作者︰白瀲

夢里的相遇,是兩年來不敢稍忘的記憶,她與他,本是不相干的人,卻因那意料之外的相遇,今日糾纏得難分難解。不管她是願還是不願,有情還是無情,他無疑已成了唯一能影響她生命的人  她的日子,太過隨性,從不為任何人停留,如今卻不得不為這人而停駐。

究竟是怎麼開始的呢?

隨他回長天樓之時,明明心情那麼單純,為何後來卻生出無法拆解的糾葛?是哪一次呢?是那一次與他月下相對,還是那一次迎風聆听……

半弦月,在暗夜殘雲中靜靜穿梭,三更天的清冷院落,只余那月影下枝葉輕顫,寂然無聲。

「任姑娘喜歡半夜賞月?」

淡如清水的男中音帶不出任何情緒,悠淡地響起,讓那雙探向枝頭炫麗花朵的手頓住。

青衫一旋,任未傷眉目輕揚,清山遠水的悠閑笑意便這麼被帶了出來。

「糟糕,摘人家家里的花居然被當場逮到,俞樓主,你說,我到底該笑一笑裝不知道,還是該痛哭流涕表示懺悔?」

月下眉目淡淡的男子在那一剎那微微眯起了眼,眼神便這麼幽深了起來,深得令人不敢直視。

任未傷並非遲鈍之人,被這麼一看之下,心中陡然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選擇搪塞過去。

「呵呵,我還以為只有我這麼無聊的人才會半夜爬?棤i來作采花賊,沒想到俞樓主也一樣深夜不眠。怎麼,也瞧上這園子里的花了?」

俞驚瀾仍然望著她,似乎根本不知道甚麼叫避嫌。「在下習慣淺眠而已。」

言下之意,是她驚醒了他。

唉,早知道這個男人武功好得不可思議,自己興之所至隨意進來仍被第一時間發現,實在叫她感到挫敗。

抬頭向他望去,卻不由怔了一怔。

眼前這男子,雖然衣著沒甚麼不整之處,卻已不是白日里的冷凝嚴整──身上一襲輕軟的白袍,沒有束發,就那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此時月色清冷迷離,映出眉目清淡如水,化去一身的戾氣。

他還真的是被她吵醒的呢!

搖頭笑了笑,甩去莫名的浮想,懶散地道︰「擾了俞樓主清夢,倒是在下的不是了,既是如此,不打擾了。」

說罷,敷衍地拱了拱手,轉身便欲再度翻?晼C

然而,手卻在下一刻被握住,她反應極快地手腕一轉,從他掌心滑出,迅雷般拔劍而出,劍光劃破寂夜。

劍勢止于他再度握上她手腕的那一刻。

她沒有再出招,也沒有掙開他的掌握,神情在那一瞬間忽然變作了迷惘,就這麼怔怔地立在那里,望著自己落入他掌心的手腕,默然不語。

並非羞怯,亦非抗議,只是在那一剎那,在腦海深處,以為早已忘記的記憶就這麼不設防地翻涌上來,令她一時恍惚。

手腕上觸感微涼,陌生的觸踫卻似乎帶著難以記起的熟悉,是甚麼呢?

是他先放開了她。

「抱歉。」語氣中卻無一絲歉意,這個男子只是因世俗的禮教而出口道歉,顯然並非真心。

她迷離的神情慢慢地收起,仍是笑得雲淡風清,緩緩將劍收回去。

「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職業反應,手快了些。」聳聳肩,亦無甚麼歉意。

他了然。血手林樹敵無數,第一刺客更是眾矢之的,任未傷若無這般反應,只怕早已死在他人刀劍之下,哪里還能活到與他相逢  呃,與他……相逢?

習慣性地眯起眼,眉心聚攏。片刻後,竟是微微一笑。與他相逢,這個說法令他很愉悅,心情便這麼莫名地好了起來。

「不知俞樓主留住在下,有何指教?」

她始終漫不經心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俞驚瀾卻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為甚麼留她下來?似乎……連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俞樓主?」

他回神,輕輕揚了下眉。「沒甚麼,難得月下相遇,如此美景,何妨一談?」

「月下夜談?」她漫不經心地伸指一彈,一朵盛放的鮮花從枝頭飄落,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掌心。

「原來俞樓主是這麼風雅的人,可惜在下不是甚麼解語花,恐怕不懂這種情趣。」

「姑娘性情如此灑月兌,游戲人間,說不懂情趣未免太過謙了。」他的眸光凝了一凝,轉移話題。「在下倒是很好奇,任姑娘為何答應來長天樓?」

花瓣上的露珠沾濕了指尖,她漫然笑道︰「俞樓主出手相助,在下又怎麼拒絕?況且,長天樓之隱秘江湖聞名,我若不趁機來瞧瞧,豈不可惜?」

嗯,說不定還可以賣點小道消息發發財──當然,前提是俞驚瀾不會翻臉不認人。

「這麼說來,長天樓對姑娘來說還是有些許吸引力。」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目光掠過幽幽的光,又道︰「既是如此,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在長天樓久留?」

久留?這下任未傷當真要驚愕了,看了他許久,沒瞧出他有任何玩笑的意思。俞驚瀾又怎麼會說玩笑話?

低頭彈著嬌弱的花瓣,習慣性地笑了一笑。「樓主這話是甚麼意思?」

俞驚瀾仍是神情淡淡地望著她,道︰「在下的意思是,只要任姑娘願意,這長天樓,任由姑娘差遣。」

陡然心驚!

此時,弦月穿出薄雲,清寒月光如水泄地,天地間乍然清輝一片,沉寂在這一刻蔓延。

片刻後,任未傷緩緩垂下手,眉眼抬起時卻沒了笑意,一字一字慢慢說道︰「俞樓主,任未傷只是個以殺人維生的刺客,生命乏善可陳,恐怕擔不起樓主這般高看。」

「在下心意已決,姑娘何不認真考慮?前半生如何已是無可奈何,然而後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里,任姑娘,只要你點頭,長天樓永遠為你而開。」

這句話無異于承諾,任未傷卻是稍微退了半步。

俞驚瀾何等性情,若只是招攬人才,犯不著說出長天樓任人差遣這種話,他言語之間的意思分明是……

她深深吸了口氣,嘆息︰「不是血手林第一刺客的任未傷,也許在這世上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俞樓主,留不住的人,留下來也沒有意思。」

毫不遲疑的拒絕。

俞驚瀾的臉上沒有不悅之色,仍是溫淡如水。

「有沒有意思端看想留的人,任姑娘,在下一旦決意做一件事,便非做成不可。這一點,希望姑娘一直記著。」

他……任未傷生平第一次知道甚麼叫啞口無言。她並非不擅言辭之人,然而,面對眼前這個溫淡得似乎沒有脾氣,卻明明白白拒絕所有異議的人,所有的語言仿佛都失去了效用。

不必出口驗證,看到他看似淡然實則孤傲的眼神,便已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根本不會被勸服。

手中的花瓣被她碾成粉末,無辜化為塵土。

長久之後,她抬頭,悠然道︰「在下也希望樓主記住,任未傷,從不依附于人!」

記憶里,似乎便是自此決裂。

棒日,她便帶著十三與婆婆趁他會客之時偷溜出府。再幾日,就听到長天樓發出賞金令,通緝血手林第一刺客任未傷的消息。

為了抓她回長天樓,他也真是下了大血本,長天樓各地分堂全力尋她不說,還向整個江湖發出賞金令,凡將任未傷送到長天樓或提供消息者,不管是財富還是武功,長天樓都會滿足他的要求。

從此以後,她這個橫行江湖的第一刺客,只得處處隱匿行蹤,並非怕人報復,而是怕不得不面對他。

呵呵,多有意思,不怕死,倒是怕一個傾心于她的男子。

這或許是可笑的,可她早已負擔不起任何人的真心,也沒有任何情感可以回報,又如何去面對他非要不可的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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