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這叫逃?易莊主,難道你認為我應該留下來作客?你答應,恐怕史門主的家人也不會答應。」
萬沒料到她如此回答,老者當下被激得怒氣沖天。「任未傷,你盡避逞口舌之快,到時候恐怕怎麼死都不知道!」
放下茶杯,任未傷抬直眼,笑得優雅。「奉勸一句,說這句話之前,記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眉眼間的輕視令老者臉上一時又青又白,惱羞成怒之下,一提槍,沖了過去。
對周遭混亂視若無物的男子慢慢地飲著酒。至誠莊莊主易高?任未傷,惹到這樣的風雲人物來圍剿你,夠招搖。
抬眼,揚眉,面對逼近的槍尖,青衣隨風揚起,輕輕松松地閃過。眉眼一動,但見那一襲青衣殺入陣中,燦如琉璃的寒光閃過,鮮血飛灑,肢體零落。
「噗!」一具尸體栽了下去,月復間鮮血淋灕,慘不忍睹。
單薄的身影輕輕落下,手中劍斜指地面,暗紅的液體一滴滴地順著晶亮的劍身滑落。
方才噴灑而出的鮮血濺到臉龐上,襯著她病態蒼白的光潔面容,紅得顯目,白得驚心,唇邊始終未停的淺笑,愈發顯得妖異詭譎。
其余眾人駭然,尸體上切口深而整齊,顯然是一劍斃命。
眼前看似病弱的男裝女子,悠淡的神色已然沉下,目光詭異狠厲,頰上的鮮血慢慢滑落,陡然間陰狠得如同惡鬼。
「誰還想上?」任未傷微微地笑,眼中殺氣更熾。「你們不是很想知道天傷劍法的破綻麼?不試試?」
兩個僕從退開攻勢,向她靠攏,不管是方才嚴肅的年輕車夫,還是一臉慈愛的婦人,此刻都是殺意沉沉。
任未傷收勢,向前走了幾步,手一揚,滴血的劍尖指向易高,微笑道︰「易莊主,你不是說我的天傷劍法沒甚麼可怕的嗎?沒錯,天傷劍法確實有破綻,我可以一個個地告訴你,然後看看你有沒有辦法破我的劍招。」
「你!」這分明不把人看在眼里的言論,令受人尊崇的易高瞬間變了臉色。「你以為今天是在比武嗎?對你這種人,我何必與你比試?」
「這麼說來,易莊主是甘願認輸了?」話剛說完,她伸手掩嘴,又是一陣輕咳。
「小姐!」
她一揚手。「無妨。」
抬頭懶懶地望著警戒的眾人,手中長劍陡然抬起,身形如電,向前急奔而去。「天傷劍法第一式,滄海桑田,以攻為主,直擊胸口,破綻在右臂。」
兵刃未曾相交,她一擊即走,旋身一轉,劍式又變。「天傷劍法第二式,風雲變色,破綻在肩井穴……」
每出一招,便把破綻說一遍,眾人只覺眼花繚亂,明知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言,卻仍不知怎麼破招。而身處其中的易高,更是如此,即使知道她的破綻在哪兒,正要攻去之時,她馬上又以新招相抗,竟是半分便宜也佔不到。
轉眼間,劍法已演示大半,任未傷抽身而出。「天傷劍法第三十六式,也是最後一式,天毀地滅!」她的面容倏然一冷,出語如冰。「沒有破綻!」
易高一驚,正要出擊,卻見她的劍已至眼前,電光石火間,瞳仁中映出她如鬼魅般陰寒凌厲的眼神,瞬間殺意直透胸背,驚駭至極,竟是動彈不得!
眼看著寒冰般凜冽的劍尖就要刺進他的眉心,觀戰的數十人竟然個個手腳冰冷,反應不及。
「叮!」鐵器相擊聲清脆響起,待眾人回神,方才殺氣騰騰有如修羅的青衣女子已笑吟吟地收了攻勢,手中長劍劍尖垂下。而死里逃生的易高身旁,閃電映出一張年輕而溫淡的臉龐。
任未傷笑了笑,空著的一手負于身後,悠閑地望著他。「俞樓主,你終于還是站出來了。」
圍攻的眾人中,有人看了一會兒,隱約認出那男子,驚呼了一聲︰「長天樓的俞驚瀾!」
「甚麼?俞驚瀾?這人就是俞驚瀾?」一時紛紛私語。
百年江湖,八門派、四家族,三莊二堡一樓。
俞驚瀾,便是名列其中的長天樓樓主,獨來獨往正邪難辨的人物,性情陰沉冷厲,卻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之一。傳聞俞驚瀾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至今不曾有敵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被人識破身分,俞驚瀾全無驚訝,平淡地掃了任未傷一眼。「任姑娘,刺客所為,不過殺人而已,閣下是不是玩心太重了點?」
與一身的陰冷之氣不符,他的聲音竟是十分溫淡,听來有如秋風過耳,舒心至極。
任未傷微微挑眉,伸手懶洋洋地撥過散落的幾縷發絲,道︰「任未傷雖是血手林第一刺客,首先還是一個人,而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的日子,只是如此。
听到她這番話,俞驚瀾的眉微微地皺起。
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這句話來來回回地在他心里滾動,一時竟是難言。甚麼樣的人會用如此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
一身病痛,卻以殺人為業;風吹欲倒的身體,卻擁有那樣狂暴的力量;平常之時漫不經心,拔劍出鞘卻狠厲如鬼……他竟模不透這個女子心中所想,她究竟是在嘆惜自己命不長久,還是報復世間幸運之人?
抑或,她甚麼也不在乎,僅僅只是隨興而活?
「俞樓主,」易高狠狠地瞪著任未傷,對俞驚瀾道︰「你若早去至誠莊一步,就知道這妖女如何心狠手辣,史門主前來為老夫賀壽,竟被她一劍斷頭,著實可恨!」
「妖女?」俞驚瀾未答腔,任未傷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寬大青袍,轉頭對兩個僕從得意洋洋地道︰「十三,婆婆,他說我是妖女耶!」
名為十三的年輕車夫嘴角抽動了一下,最終咬牙忍下破口大罵的沖動,婆婆則氣惱地瞪著她。「小姐,人家罵你妖女,你還得意!」
「可是真的很稀奇啊,」她臉上笑容逐漸擴大,說著,沉思似的模著下巴。「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做點甚麼來驗證這句話?嗯,妖女該做甚麼?」
十三忍了又忍,終于克制不住,一腳踹過去。「小姐,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啊,」她俐落地閃過,說出讓人吐血的話。「只是沒試過做妖女,做做看也不錯。」
「你這個……」十三話說到一半,已教人打斷。
「任未傷,不必廢話,你既然敢在老夫壽宴上殺人,就該有膽受這後果!」
任未傷驚呼︰「咦?我甚麼時候沒膽了?剛才不是給你機會破我劍招了嗎?是你自己沒抓住機會,可怨不得我。」
涼涼的諷刺讓易高陡然變了臉色,在這麼多人面前,豈不是倒他的面子?
「任未傷!」易高怒吼出聲。
她懶得再理這個道貌岸然的老者 那張老臉發起火來實在不好看,要看也看俞驚瀾,好歹人家年輕,長得也頗為養眼,嗯,其實正好是她喜歡的那種……
「俞樓主,你既然也是要去至誠莊,看來與易莊主交情不錯,今日也要在下的命嗎?」
她的悠閑令俞驚瀾微微眯起眼。「你不怕我與他們聯手殺你?」
「怕,我怎麼不怕?」她懶懶地勾唇,神色間卻無半分駭然之色。「不過,傳聞俞樓主的身手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死之前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這個女人……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嗎?見她如此閑散的神色,再想到她方才殘酷的模樣,眾人不由地暗暗倒吸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