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樓也是定定地望著風允之。她永遠都猜不著他心中所想,只能耐心地等待他開口。
「顧大哥,小樓就是當年雲縣令的獨生女。」風允之的薄唇緩慢地吐出雲樓的身分,雙眸則是緊盯著顧安楓。
彼安楓聞言,雙膝瞬間跪了下去,臉上有著懊悔、是慚愧的神情,凝望著正不明所以的雲樓。
眼見顧安楓忽然跪下,風允之嘴邊卻依舊噙著淡淡的淺笑,直至瞥見雲樓那不安的表情,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唉,顧大哥,你別跪了。小樓說過,她一生不被仇恨所困,雖然顧大哥你稱得上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但你別忘了自己也是那可憐的受害者之一呀!小弟相信小樓一定不會與顧大哥你計較的。小樓,你說是吧?」
雲樓完全不知發生何事,因為風允之那含糊不清的話語而呆愣,見顧安楓還是一臉懺悔的表情,跪在她面前,她心中既彷徨又無奈,可是那可惡的風允之竟還是一臉笑容,好似一切皆與他無關似的。
「允之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樓,你听好了。」風允之抽出腰上的配劍遞給她,淡然地道;「跪在你眼前的,就是當年在平樂縣擊鼓鳴冤的少年,若非他,你娘、舅舅、外祖父母等人,以及平樂縣無辜的主簿、衙役等共七十余口,也不會這麼不明不白的枉死在那場江湖恩怨之下。小樓,你別怕,若是你心中有恨,就使盡全力往顧大哥的胸口刺下去吧。」他語氣平和,好似敘述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什麼……」聞言,雲樓全身戰栗,臉色更是瞬間慘白。她不明白風允之為何待地帶她來此,為的就是燃起她心中的仇恨嗎?
她顫抖著雙手,緩緩將長劍舉起,指向顧安楓。
她內心激蕩無比,腦海里只剩爹當日布滿血痕的臉龐,還有娘一身是血,緊閉雙眼的模樣。
知道自己成功的動搖了她的意志,風允之臉上笑意更深。
雲樓自小被太師父教養得無欲無求,一生都隨著他人安排而過,雖然這樣的女子世間比比皆是,然而,他就是希望她能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怒哀樂,還有自己的愛恨情仇。
現在的她,真能如她自己所說的,一生不被仇恨羈絆嗎?若真是那樣,他當然樂觀其成,但世間真有人能完全拋下仇恨嗎?他拭目以待。
接著,風允之偏過頭,無辜地望著結拜兄弟顧安楓。顧大哥的情況實在是比雲樓還要嚴重許多,他若能一棒打醒兩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顧大哥,你可別怨我,小弟看你一生活在悔恨之中也是痛苦,如今,苦主就在你的眼前,你也說過,自己願為這件事而死,毫無怨尤,既然如此,你就乞求小樓原諒你吧,不過,小弟丑話說在前頭,小樓雖然尚未過門,但她若堅持殺你泄恨,我可是不會阻攔的。」
「允之賢弟,你放心,小僧絕不怪你,若今日能為小僧當年所促成之錯作個了結,小僧心中更是感激不盡。」阿彌陀佛,如果他能為自己造成的憾事付出代價,他確實是死而無怨。
彼安楓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讓風允之更覺好笑,看來顧大哥的心病情比他想象中還要重呀!若要救他,他恐怕沒這個能耐喲!不過小樓也許做得到,他干脆在一旁靜觀其變。
「雲姑娘,你動手吧!當年若不是因為小僧,雲姑娘也不會因此家破人亡,所有的過錯都是因為小僧而起,所以雲姑娘,你就給小僧一個痛快吧!阿彌陀佛!」
「我……」
雲樓呆望著眼前帶發修行的僧人顧安楓,分不出此刻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她還有爹、太師父,如今又有了允之大哥,而眼前的人,才是那樁血案真正的受害者,與風允之背負同樣的血海深仇。
當年究竟發生何事,她並不清楚,但是她明白,當時的縣令不管是什麼人,都會遭受那場無情的風波,她又怎能怪顧安楓呢?
雲樓將手中的長劍遞還風允之,神色已不再黯然。
她語氣輕柔地道︰「顧大哥,雲樓豈能怪你?這些年來,你活在自責中,想必日子也不好過。我相信就算是爹他老人家,也不會怪你的。如果當時我是你,在那種舉目無親的悲慘情況之下,也會將一切寄望于官府的。何況官府不就是該為百姓平反冤屈、追查凶案嗎?所以顧大哥,你快起來吧。」
「雲姑娘,小僧……」
阿彌陀佛!雖然雲樓這麼說,顧安楓還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當初他若也和風允之一樣練功報仇,沒去擊鼓鳴冤的話,雲縣令一家也不會無端被卷入那樁血案。說來說去,他永遠是造成雲縣令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風允之瞥向雲樓。嗯,他的小樓果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不被仇恨羈絆呢。
她的神情已恢復鎮定,只是還有些蒼白,唉,那模樣看來還真是惹人心疼哪。看來她這次情緒波動不大,但顧安楓並非殺她全家真正的凶手,她能無動于衷,也是在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風允之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顧安楓。
「是啊,顧大哥,你先起來吧。小弟也認同小樓的說法,那件事並非顧大哥的錯,再說,你我兄弟相稱,小樓又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將來也是得喊您一聲大伯的,若你執意要為此事付出代價,不是存心陷我倆于不義嗎?」
「阿彌陀佛!允之賢弟,小僧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依然有愧于雲姑娘。」他只想洗淨自己一身的罪孽。
「顧大哥,你都已經念佛念了那麼多年,若是心中什麼都放不下,你又如何成佛?」
「所以我一直不敢剃度啊!」顧安楓誠實以對。
「剃度?」風允之搖頭苦笑道︰「顧大哥,你未剃度是別有原因吧?」
「阿彌陀佛!我……」顧安楓低下頭,不願正視風允之的問題。
風允之見顧安楓靦腆的低著頭,而此時雲樓也是面露疲憊之色,于是適時轉開話題,免得他再尷尬。
「抱歉,顧大哥,我們已趕了一天的路,小樓的身子恐怕不堪跋涉,我想先帶她進去休息,待會兒再與顧大哥敘舊了。」
「嗯,允之賢弟,你帶雲姑娘到後頭那間房里歇息吧。」
「這是當然,小樓是我的未婚妻,總不該將她帶至你房里休息吧?」見他靦腆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與他開玩笑。
「允之大哥,你……」雲樓見顧安楓的臉紅成一片,心中雖然覺得好笑,卻也替他叫屈,原來風允之身邊的人都是被他這樣捉弄。
「允之賢弟,你別開小僧玩笑了,快帶雲姑娘進去休息吧,阿彌陀佛!」
彼安楓紅著臉,繼續拿起大斧專心地劈柴,不再搭理風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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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雲樓休息之際,風允之獨自一人在山野間漫步。
「真是難得自在的好時光啊!」風允之嘆道。
雖然雲樓在他身邊也不多話,對他更是言听計從,只是,就是少了那麼點
此刻天色漸暗,他不禁感嘆,他自由的時光也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兒呀!
這樣就算了,他認命,可是偏偏有人不知輕重地挑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連腳步都不曉得該放輕點。
唉,他該不該將她一拳打暈呢?
「是允之嗎?」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喚響起,讓想回避的風允之不得不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