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段考,凌圓月同學又是本年級第一名,為本班增光不少,大家為她出色的表現掌聲鼓勵!」
一回到教室,他們的級任導師立即宣考試結果,熱烈的掌聲響起,圓月從容地走上講台去領了獎狀。
「好,開始上課。」班導師也是他們的英文老師。「現在前後兩個兩個一組將這篇文章翻成英文,翻好的就舉手。」
圓月宿命的轉過頭去,之所以這麼無奈,是因為她的後面就是莫冠馳。
說起來,莫冠馳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他長手長腳,感覺十分粗魯愣呆。
他父親是個小農戶,只有一小塊發育不良的田,栽種出來的作物也多半不值錢,跟她老爸是一代赫赫有名的武道館館主根本不能相比。
莫家上下八口人,收入只夠溫飽,而凌家是地方上的望族富戶,兩人家世相差十萬八千里,這點莫冠馳也很明白,而他卻——卻想娶她。
她感到很匪夷所思,但他卻敢說出口,還常常說。
就像現在,他壓低了聲音。
「凌圓月,你什麼時候願意嫁給我?十年後好不好?」看著她低頭書寫的秀麗側臉,他神往地問。他要為她好好打拼,像她這麼美、這麼聰明、武藝又這麼高強的女孩子,起碼要拼到中級農戶才不會委屈了她。
「如果你變聰明一點,我就嫁給你。」她指指都是自己翻譯的文章,而他一句都翻不出來。
她實在萬分無奈,她跟他從沒有終身之盟,為什麼他的誤會會這麼深呢?
人家是寂寞的十七歲,她則是可怕的十七歲,莫冠馳的如影隨形讓她頭痛透頂,一點都不寂寞。
「我只是英文差了點,可是我體育很強。」他為自己爭取加分。
她為他嘆息一聲,「可惜聯考不考體育。」
她的第一志願是建築系,老早就立定志向要做東方的女貝聿銘,未來還要到歐美最頂尖的學府去深造,她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小農戶的兒子呢?
莫冠馳一看就是那種退了伍就要留在家里幫忙種田的人,她凌圓月才不是當農婦的材料。
「行行出狀元。」他猶不放棄。
如果自己再壯一點,或許她會喜歡他。
可是他還有兩個食量正大的弟弟、一個文弱的妹妹及年老的祖父母,他父母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他真的不好意思再對他們要求額外的食物,也不敢告訴他們,其實每天中午一個便當盒他根本不夠吃。
凌圓月或許就是討厭他的高瘦吧?
她也是高,在女生里頭算高挑的,但體態卻均勻而美好,絲毫沒有他這種營養不良的瘦竹竿感覺,連她那個不同班的雙胞胎弟弟凌彎刀也一樣,體格好得嚇死人,也迷死一票喜歡猛男的女生。
為了讓自己高壯結實起來,他發誓,畢業後他會努力賺錢,他要發奮圖強,做個最強的小農戶!
時光飛逝,高中三年匆匆而過。
七月,大學聯考結束,圓月順利考上北部最好的建築系,總算沒有辜負她的聰明才智,她成為全石盤鎮的光榮,很快就要負笈北上念書了。
相較于彎刀這陣子因小女友落跑的意志消沉,圓月她是意氣風發多了。
靜悠高中的學生會替她舉辦了一個歡慶會,歡送她這個卸任的學生會會長,讓她面子十足,也十分窩心。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她卻在河堤上看見一個令她六年來煩不勝煩的人莫冠馳。
其實她應該安靜走開才對,可是她卻發神經的朝他走過去。
听說他什麼學校都沒考上,就算考上,他家里也沒錢讓他念,看來他注定要去當兵了。
朝他走過去的原因有一半是怕他想不開,從河堤上跳下去,另一半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煩歸煩,但大家同學那麼久了,而她又是一屆學生會長,不能讓他輕生。
「莫冠馳!」她一拍他肩頭,在他身邊坐下。
「是你……」他失神的看著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與她相比,簡直是小姐與流氓。
「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對他如此發自內心的關心。
「沒什麼。」他苦澀的笑了笑,「恭喜你如願以償了,我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里、前途無量。」
「你干嗎,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她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試圖轉移凝重的氣氛。
他看著遠方的彩霞滿天,「對啊,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可是你的畢業紀念冊好像我沒有寫到。」
听到他哀怨的語氣,圓月忽然有點慌亂,急忙解釋,「我我我……我有叫人傳給你寫,是他們忘了。」
其實她是故意不讓他寫的,怕他會寫些「吾愛吾妻」等等不倫不類的話,流為全班的笑柄。
「真的?」他很懷疑,那陣子大家在寫畢業紀念冊時,他都搶不到她那本。
「當然!」她用力點頭。
「那你會等我退伍後,事業有成去娶你嗎?」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故意考得這麼爛的,所以連最差的大學、最爛的科系都沒沾上邊。
聯考前不久,爺爺的肝癌病情加重,他爸爸用那小塊田地向銀行抵押借了一筆錢,那是有次深夜他听到父母小聲在客廳里交談才知情的。
所以他不想再增加家里的負擔了,無論考上哪一所大學,都是一大筆花費。
他心想,在兵單還沒來的這段時間,他可以先打工賺錢,退伍後要趕快投入就業市場,減輕家計,就算在軍中,也有軍餉可領,他可以多少積存一點錢。
可是放榜了,他如願沒有考上任何學校,他阿爸卻氣得拿掃把要打斷他的腿,說他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很難過,真的很難過……聞言,圓月瞪著他,一時語塞。
好小子,趁火打劫,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卻又來吃她的豆腐,重提這無聊的怪話。
「莫冠馳,我們是好同學、哥兒們,別說這些了;男兒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就算沒有讀大學,也能另有一番作為。」
她又拍拍他的肩,四兩撥千斤,將尷尬的話題一語帶過。
「凌圓月,我不要跟你當哥兒們。」
他突然把她的手拉下來,熱熱的氣息吹拂著她額前的劉海,圓月莫名覺得心跳加速。
然後她傻傻的、呆呆的,看著那兩片唇靠近、再靠近,最後貼住了她的唇,緊緊的吸吮。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她才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力推開他,揮拳揍向他的下巴。
「混賬!你居然吻我,你居然敢吻我!你這個大!」她氣得發抖,破口大罵,什麼優雅的淑女風範都不顧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吻會在十八歲這一年被莫冠馳給奪走,她純潔的初吻是要留給未來另一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掠奪走,這個土匪、強盜!
「凌圓月,你听我說……」莫冠馳急切的拉住她,他對她是情不自禁,他真的不是。
「我不要听,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她甩開他的手,飛快的奔走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笨極了,明知道平時他就對她不懷好意,她怎麼會呆得羊入虎口呢?
台中火車站。
圓月要去台北讀書是凌家的大事,今天來送她的多達三十幾人,讓原本就很擁擠的台中火車站更顯擁擠。
圓月提著簡單的隨身行李,其余的都讓貨運行托運了。
四年的時間要待在台北,她帶去的家當可真不少,光是那條心愛的棉被就夠重的了,更別說還有她春夏秋冬的四季衣物。
「凡事忍讓、不強出頭、不理閑事、對人要寬、對己要嚴,知道嗎?」凌道南交代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