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九三年夏愛琴海
一架機尾有著火焰圖騰的全新專機正由舊金山「日焰機場」起飛,銀色的漂亮機身往愛琴海群島的方向全速前進,全機共有十六名最優秀的空服人員,但卻只有三名乘客。
「全真,我真不敢相信,你會答應這種小Case。」莫東署挑起眉毛,他點了根煙,猶不放過對他伙伴此次作為嘖嘖稱奇的機會。
據他對全真的了解,這個沒有人性的家伙也會答應去救人,其是不可錯過的大新聞,所以他死都要跟來,三人成虎,湊湊熱鬧。
「那你現在可以相信了。」全真哼了哼,若不是方雅浦那痞子陰魂不散的疲勞轟炸,他也不會無聊到有這趟荒島之行。
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救,去他的!他會在這里,並非什麼突如其來的慈悲心腸,他只是不想再繼續被方雅浦散播的愛心給煩下去,那種煩功足以令一個正常人想切月復。
「听說那女人渾身上下都是病,缺手斷腿,脖子搖搖欲墜……」莫東署煞有介事的發表他的馬路見聞。
正在翻閱雜志的方雅浦忍住笑意,他輕咳了聲,抬眼,「懂點禮貌好嗎?這位紳士,人家小女孩只有十七歲,而且她也沒有缺手斷腿,她只是內髒器官有點問題而已。」
「Whynot?她遲早有一天會變成女人。」年輕的好萊塢大制片家莫東署還是認為自己的評語很中肯。
「如果她活得過今年夏天的話。」瞄瞄旁邊那位華陀,方雅浦很悠哉的回答。
全真掃了討厭的家伙一眼,「可以省掉你的激將法了,世界上還沒有全真救不活的人。」
方雅浦好看的俊臉瞬間變出一臉憂心來,「可是她病歷罕見,內髒功能全損壞了……」
「哇,那她一定很丑。」莫東署又有話說了,他不喜歡丑的人,與丑人相處太虧待自己了,發掘俊男美女才是他的人生樂趣所在。
悠哉重新回到方雅浦臉上,「那可不見得。」
莫東署聳聳肩,「久病纏身,面黃肌瘦在所難免,雅浦,你不必為她說好話了,倒是你,你不是一向非美女不約的嗎?怎麼會認識這號藥罐子?」
「我與她父母是生意上的朋友。」姓方的瀟灑君子如是回答。
「交情好到要我們鼎鼎大名的‘晝夜’親自出馬?」莫東署揚起嘴角,彈彈煙蒂,他魁梧的身材配上恍如受刑人的三分平頭,隨便一個動作就氣勢嚇人,不愧是十方烈焰年紀最長者。
「小女孩非常惹人憐愛。」方雅浦璨然一笑,但說到動心,那就另當別論了,他可沒有戀童癖,他喜歡的一向是美艷高挑的女郎。
莫東署瞧伙伴一眼,「嘿,你可別饑不擇食。」男人餓起來那真是沒選擇的,母豬都可以當貂蟬。
方雅浦不疾不徐的彎起唇沿,露出一個牲畜無害的笑容,「我又不叫莫東署。」唉唉,看來「日冕」莫東署那一套「嚴以待人,寬以律己」的處世標準還是沒變嘛!
「咦?這什麼話,全真,你說,難道我會比楚克還風流嗎?」莫東署不認同了,他蹙眉,不快,順道征求隔壁的援軍,連帶低毀楚某人。
全真刀削似的俊容冷冷的斂著,沒有感情的黑眸掃了兩等多嘴公一眼,「有時安靜會是一種美德。」
「被罵了吧!」方雅浦笑得一臉幸災樂禍,「全真,我就欣賞你這種直諫不諱的性格。」他很巴結的說。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抵銷醫藥費。」全真很簡潔的回答,自小一起長大,他對方雅浦的巧言令色早已免疫。
方氏雅痞很優雅的喝一口紅葡萄酒,不疾不徐的說︰「誰都知道全真非千金不醫,放心,一千萬美金嘛,公定價格,你的報酬一毛都不會少。」
噴,這全真,賺錢容易的就像有個聚寶盆似的,真不知道他要這麼多錢來做什麼,想打造個金棺材死後躺得氣派點嗎?
想前年瑞士有個富豪不過是胸口長了個小小的腫瘤,但怕死的富豪卻指名要全真執刀,原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手術,任何一個有經驗的醫師都不會失敗,而他大少爺依然非常大牌的索價一千萬美金才肯下海。
全真沒有人性,人情、義理在他眼中比狗屎還不如,即便是垂死的婦孺幼童在他跟前,他依舊可以視若無睹,要救人,可以,先談好價錢再說,沒有金錢的交易,一切免談,他不是慈善家,也不是史懷哲,想感動他,除非讓他重新技胎一次,也除非他不姓,不叫全真!
「提醒你,明天支票要進我帳戶,」懶洋洋的音調出自「晝夜’口中。
「知道了,沒有人敢弗逆。」方雅浦大搖其頭,「你這個冷血動物,義父怎麼會救到你這種人,早知道你這麼沒心沒肝的,當年該讓你葬身火海才是。」
「我情願葬身火海。」黑色的眸子邪邪彎起,全真俊美的臉龐流露出對自己的厭惡。
薄情、寡義是他在世人口中得到的評價,他操縱著許多人的命,也背負許多唾棄他的聲音,冷眼旁觀的殘忍,一身據傲的狂氣,人們以為全真沒有弱點,他是要人舌忝著其腳指頭來膜拜的。
然,獨活世上的痛又有誰了解?當年的一場森林浴火將他徹底毀滅,眼看著在火中一個個被燒焦的親人,那些袖手旁觀的人們是多麼可恨,指指點點的討論,慌忙捂著口鼻逃開,除了他的義父葛羅素博士,沒有人伸出援手。
多年後的今天,他該有慈悲心腸嗎?
不,他沒有,因為他是全真。
午後五時五十分,夕陽余暉淡淡的映入室內,床鋪上少女蒼白的面容至此時總算有了點人類該有的血色。
這是一間湖藍色系的少女房間,大塊的牆面沒有任何裝飾品,顯得空間很寬敞,落地窗推出去的小露台栽植著活色生香的玫瑰、海棠和鳳仙,海岸線近在颶尺,映照在陽光下的粼粼海水,蔚藍淺綠,碧海一望無際。
「小優,你看,」汪祭薔興匆匆的翻開手中五、六本相簿的其中一本,「我上個禮拜和凱蒂他們到美西玩了幾天,累慘了,可是也好玩極了,哦,對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在狄斯耐樂園買的,這條發帶很適合你哦!」
笑盈盈的從背包里拿出一條淡粉色發帶,汪祭薔那一頭削薄又染了咖啡色的短發,展現著令人羨慕的青春活力。
「謝謝你,表姊。」彎起唇線,陸茉優恬淡的一笑,發帶很美,但送給她這個垂死之際的人未免浪費,它的主人該是位更活潑健康的女孩才對。
「來,我幫你系上。」汪祭薔沒察覺到小表妹的感傷,徑自替她挽起柔亮的發絲,為她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瞧,你多美呵!」望著婷婷的人兒,汪祭薔由衷的贊嘆一聲。
她這位才剛滿十七歲的小表妹,是家族里最小的成員,十三歲的時候就出落得純淨姣美,干干淨淨的五官,剪水雙瞳,眉目如畫,長年病痛的折磨使她原本就白皙過人的肌膚益加透明,也因此更惹人憐惜。
一雙深瞳凝望著窗外,掩映出陸茉優落寞的臉孔,「表姊,答應我,我死了之後,你要常來家里走動,免得這里太過寂寞。」
聞言,汪祭薔立即大驚失色,「哦!小優,你怎麼這麼說?你不會死,你這麼年輕,又怎麼會死呢?」
唉,上天太不公平了,賜予生命,賜予如花嬌顏,卻不賜予她活下去的權利,怎不教人怨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