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耶律步與其說是被咬痛了手背,不如說他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給弄得怔然。
怎麼回事?原來這中原女子有夢中咬人的習慣,怪不得她要扮成男人了,這奇怪的陋習出現在教養保守的南方女子身上確實不太好,傳出去會教人笑話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緊閉雙眼,而長睫毛卻微微顫抖的她。
耶律步泛著笑意,他明白了,原來她裝睡啊。
將計就計,就當成她是男人吧!免得她不自在,或許以同性相處的名義還可以除她那一看就很厚重的防衛心。
「這位兄弟,你醒了嗎?如果醒了,請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好嗎?適才在下只是想為你蓋被,沒別的用意,請別誤會。」這麼說夠婉轉了吧!他淺笑。
而童億深呢?听了那「登徒子」的話,她才知道自己錯怪人家了,原來他只是擔心她受涼,想為她蓋被而巳。
听他語氣,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為女子,可是為她治傷換藥的人難道沒有告訴過別人她是個女人嗎?
凝問眾多,童億深終于在思索了一會之後,睜開了眼。
這是他生平所見最美麗的一對眼楮了,清亮柔和,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情。
在完全見著她的五官線條之後,耶律步幾乎想喝彩了,天!她真美,他很難相信世間有這等麗若朝陽,媚似月娘的女子,她美得月兌俗,美得雅致,美得飄逸,深黝清靈的眼珠轉動時,像嵌在白玉之中,烏黑如點漆,令他怦然心動。
耶律步忽然覺得喉中干澀,干澀的說不出話來。
他輕抽一口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這女子不同于契丹女子,雖然知道她戒心極重,但她仍是易碎的,像個透明制品,他不想在沒有得到她之前讓她有機會逃走。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卻發覺自己的呼吸有點急促,全身都還籠罩在一份突發的激情里。
由于身子好轉了些的關系,她唇上已綻著輕紅,這使她看起來有一份醉死人的溫柔,那唇女敕女敕的,薄薄的,小小的,加上盈盈眼波,這些綜合起來,使耶律步這位縱橫沙場的人物也不由得像被魔杖點過一般,很難很難將眼光移開,他要自己露出對待「同性」的表情,否則她絕對會起疑的。
童億深看著他,眼光澄澈如水,眼色欲語還休。
他懷疑了嗎?否則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古古怪怪,在那一剎那間他在研判著她時,她若有若無的感覺到他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般不穩定,甚至,她看見了他渾身短暫的一震,那是對她這個中原「男子」的「驚艷」嗎?
她嘆了一口氣,幽然綿邈,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不安。
而耶律步卻被她這聲小小的、如風歌的嘆氣弄得背脊挺直了起來,就這麼與她對望著,半晌,兩人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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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說些話是不行的,搞不好明天他就會發現她逃走了,到時候要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小兄弟,在下耶律步,你呢?貴姓大名?」他認為這種聲調應該很溫和了吧!不致令佳人感到唐突。
終于有人先開口了,在這安靜得令人心慌的沉寂之後,她那顆上下擺動的心微微釋放了恐懼,在陌生的異姓面前,她還是要維持自己身為大宋子女的驕傲。
她用舌頭潤著嘴唇,僵硬的說︰「我姓童,童億深。」
耶律步笑了,「原來是童兄弟。」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氣才恢復了他的談笑自如。
「這……這是哪里?」她閃動睫毛,問完之後,她忽然有些惶恐,那不安一層層的在擴大,不明白從何而來。
耶律步看出她的緊張,她把被角握得很緊,一股不舍的憐惜由他心中慢慢升起,他多想教她什麼都不用擔心,他會保護她的,但此刻他什麼都不能說。
「這里是大遼宮殿。」他柔和的說,「你在林里被我的騎從射傷,因此帶你來此地醫治,盡避放寬心,這里很安全,你可以好好休養。」
「遼……宮殿……」童億深睜大了眼楮,驚悸了起來,雖然巳知這是遼境,猜測到這富麗堂皇的地方也許是官家,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皇宮。
皇宮……這離她多麼遙遠的兩個宇。
在她極小極小的時候,每當他爹早朝回來,敘述著那宋室宮廷的華美壯觀時,她小小的心竅就心之所往,更知道許多珍貴精致的寶貝都藏在深宮里,有喜宴時,皇上或是皇太後一高興起來還會賞賜那些璀璨珍寶給大臣,她爹曾得到皇太後御賜的織繡,那時她爹意氣風發,在官場上千步青雲,哪料到會有被小人陷害的一天……
「童兄弟,我知道你是中原人,但對于身在遼室,也不必如此驚愕難信吧!」耶律步曬然一笑。
他身為大遼少主,一直備受尊榮,自出生以來適逢遼之盛世,國大如宋都得每年入貢,更遑論西夏、女真等小輩了,因之,他自然不會感受到中原人對遼的敵意有多深,童億深此時的輕顫模樣,他還當成了她是因身在宮殿而產生的驚喜呢!
童億深眼光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再盯著他。
「你是誰?」她直問不諱。
好笑,之前她還當他是登徒子而咬了他一口,看他的樣貌,斯文中有威儀,與她印象中的契丹人大大不同,尤其是他的笑容,充滿了愜意從容,遼人不該都是粗魯可怕的嗎?都該留著落腮胡與虎背熊腰的嗎?怎麼他的衣飾是這般干淨清爽,他的舉止談吐又是這麼溫文不俗?這太奇怪了。
「我是誰,這好像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的傷勢如何?想不想吃點東西?」耶律步關心的說,「知道嗎?你已經好多天什麼食物都沒吃了,我還真是擔心!」
「我……不餓。」童億深困難的吐出這兩個字,哦!這是天大的謊言,她餓得胃都在絞痛了,但她不能要他們的食物,也許待會端上來的會是一大塊血淋淋的生肉,或是一盤類似野草的東西,想到這里她就渾身乏力。
「你不能不吃東西,你會挺不住的,」耶律步看出了她的顧慮,在莞爾之余,身為一個男人,他很有風度的忍住不笑出來。
「我……」她還想拒絕。
「你先躺著休息吧!我讓人準備些清淡點的食物,還有,待會大夫會來替你換藥,我先出去了。」他細心的為她放下紗帳,轉身而出。
童億深嘆了口氣,開始默默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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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該有個類似丫鬟的人送食物進來才對,沒料到手端托盤的會是個面無表情,臉部線條剛毅得嚇死人的壯士。
「童兄弟,你沒睡著吧?」耶律步親自為她將紗帳帶子掛好,對著她露出笑容。
「這兩位是……」童億深半坐起身子,看著那名壯士及後面的老人家。
「他叫咄羅獨,就是不小心誤傷你的罪魁禍首,他知道你醒了,特來向你賠罪。」耶律步似笑非笑的說,「另外,這位是孟大夫,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他有個怪癖,醫治的時候不許旁人在場,所以待會他替你換藥時,我們都會暫時失陪。」
說完,咄羅獨將托盤放在床沿旁的小幾上,隨即抱拳探深對她致歉。
「童兄,得罪了。」咄羅獨粗著嗓子說。
他當然知道這個號稱男子的人是個女的,但少主要他不可揭穿,他當然配合到底,更何況他粗心大意傷了這麼一位嬌柔似水的姑娘已經夠教他良心不安的了,哪還有故意拆穿她,讓她不得不走的道理,所以,咄羅獨在主人的指示下,繼續將計就計,以兄弟直呼童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