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寰看了眼她那滿是乞求的眼神,又從敞開的寬大寺門朝里頭望去,看著那莊嚴的佛寺,遲疑了會兒,最後才以細微得讓人幾乎看不見的動作點了一下頭。
「謝謝你。」華緹向他綻出一抹笑。
「呃……嗯,不用客氣。」一看見她的笑容,厲寰的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
「兩位請隨小僧來。」
在那位小僧的帶領下,兩人一同往前方走去,穿越過香煙繚繞的大殿,步上大殿後的一條長廊,來到佛寺後方,郁郁青青的蒼松翠柏環繞著的一處幽靜的角落。
一名身著簡單灰袍的白髯老僧,坐于一株參天古樹下的石桌旁,正是法傳大師。見他們前來,他立即起身,朝他們一禮。
「華小姐如此有心,老衲至為感激。」
「大師太多禮了。這是我該做的事。」華緹連忙彎身回禮。
站在一旁的厲寰則是未有任何動作,臉上更是面無表情,對于眼前的老和尚壓根不想理會,更別提彎身回禮了。
法傳看向一旁的厲寰,微微含笑,「施主可是華小姐的友人?」
厲寰皺眉看著一旁嬌小玲瓏,膚白似雪,五宮細致,面容姣好,氣質出眾的華緹。
他倆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算是友人嗎?能稱得上是友人嗎?
見他一臉疑惑,華緹不禁輕笑出聲。「大師,他是我的友人沒錯,他叫厲寰,今兒個是特地陪我前來的。」
「有勞厲公子了。」法傳微笑向他一禮。
被人喚為公子,厲寰只覺渾身不對勁,「別叫我什麼公子,我可不是那麼尊貴的人。」
「那麼老衲該如何稱呼施主?」
「叫我厲爺就好。」城里的人們,還有飯館、酒肆和賭坊的掌櫃及伙計們全都是這麼喚他的。
「那麼,我也該這麼喚你嗎?」華緹側過頭看著他。
听見她這麼問,厲寰的劍眉立即皺起,腦海里想象著她恭敬地喚他厲爺的模樣。「不,妳不必。」
「那我要怎麼喚你呢?」她一臉疑惑。
「這……隨便妳。」他索性撇開臉,裝作什麼事都無所謂。煩,煩啊!這女人怎麼老是能將他的心攪得一團亂?
法傳笑了笑,不再多說,親手沏了壺茶,雙手奉上茶水,「請厲爺與華小姐用茶。」
「多謝大師。」華緹先將裝滿了銀票的布包擱于法傳面前,然後伸出雙手接過茶杯。
然而厲寰則是壓根不想喝什麼茶,一雙大手仍是反剪于身後,假裝什麼也沒瞧見。
法傳見了並不氣惱,只是輕輕的將那杯欲遞給厲寰喝的茶擱于石桌上。
華緹看了眼身旁的厲寰,並未多說些什麼,默默的將茶飲盡,之後,她對法傳道︰「大師,我尚有事得先行離開,請見諒。」
法傳笑著輕輕頷首,「厲爺,華小姐,下回讓老衲再為兩位奉茶。」
「多謝大師。」朝法傳行了一禮,華緹便與厲寰一同轉身欲離開。
然而,卻在此刻,法傳突然喚住了厲寰,「厲爺,請稍等一下,老衲有些話欲同你說。」
厲寰與華緹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法傳。
「同我說什麼?」厲寰擰緊劍眉,一臉詫異。
華緹看了眼身旁的他,道︰「那我先去殿里拜佛,祈求平安。」語畢,她徑自轉身朝佛殿的方向走去。
見她離開後,法傳這才邁開步伐,緩緩步向前,「厲爺。」
「先說好,我可不听人傳道說教的。」厲寰趕緊率先表明,好讓對方無教可說,無道可傳。
「老衲並不是為了宣揚佛法才喚住厲爺的。」法傳慈藷的老臉上仍舊滿是笑意。
「不然呢?唱戲給我听?」厲寰哼了聲。
「也不是。」法傳對于他那不以為然的態度並未氣惱,只是誠懇地道︰「華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毫無依靠,加上已去世的華老爺留下不少家產,老衲十分擔憂她會受人欺侮,或是受人脅迫,所以請厲爺多加留心、注意。」
聞言,厲寰沉默了,好半晌後才開口︰「難道你不怕我正是欺侮她的壞人?」
他人高馬大,身子壯碩,還有一大把嚇人的落腮胡,人們見了他就馬上閃躲得極遠,小孩子見了他更是不敢再哭鬧,是城里連鬼見了都怕的惡霸,這老家伙竟會要他這麼做?
「呵呵……一個人是好是壞,老衲又怎會看不出?」法傳笑著朝他一禮,「請厲爺謹記,一個人的內心遠比外表更為重要。」
「你……」
「厲爺,別讓華小姐久等了。」法傳笑著這麼說,制止他再說下去。
厲寰擰眉看了他一眼,這才轉過身,朝大殿走去。
來到殿外,只見華緹跪在莊嚴的佛像前,雙目輕閉,雙手合十,專注地祈禱著。
他不願打擾她。于是便站在那兒等她,然而,那個老和尚所說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回響著,怎麼也揮之不去。
一會兒後,華緹睜開雙眸,放下雙手站起身,當她瞧見站于殿門前的厲寰,立即笑著迎上前。
「你與法傳大師談完話了?」她柔聲輕問。
「嗯。」厲寰輕輕點頭。
「那咱們回去吧。」她知道,他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待在佛寺里。
見她並未追問他方才與法傳談了些什麼,便徑自往前走去,厲寰只得緊跟在她身後,步下石階,離開普陀寺。
一路上,兩人皆未交談,最後反倒是厲寰沉不住氣,開口道︰「妳不問我方才那老家伙……不,是大師和我談了些什麼嗎?」
華緹停下腳步,仰起小臉直瞅向他,「你希望我問嗎?」
「這……」他不禁語塞。
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後,華緹這才笑了開來,「你很奇怪耶。」
「我……」被她這麼一說,厲寰剎那間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之前他罵她蠢,罵她有病,如今卻被她笑奇怪,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華緹看著一臉困窘的他,唇邊的笑意更為擴大,「你要說就說,不說就別說,我不會介意的。」
望著她好半晌,厲寰忽然問道︰「妳覺得我的外表如何?」
雖然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這麼問,但華緹仍舊將他的長相仔細看了一回,「嗯……很粗獷。」這應該算是好听點的形容詞。
遠遠的就能看到他生滿了下顎的落腮胡,而他的雙眸更是銳利,炯炯有神,加上那濃密有型的劍眉更有威嚴和氣勢,光一個瞪眼,想必就能讓哭鬧不休的小孩子嚇得連忙止住眼淚。
「少來,想說嚇人就嚇人,甭對我說什麼好听話。」厲寰瞪了她一眼,但嘴上雖這麼說,心底卻有著歡喜。
「但是……」
「但是什麼?」他連忙追問。
「我看人並不是光看對方的外貌。」她輕輕說道。
「喔,不然呢?看對方的家世和財富?」從古至今,哪個女人挑選夫婿不是看重這些?
「不。」華緹輕輕搖頭,收回了視線,繼續往前走。「我看人,只看內在。也許你不知道,我是爹的妾室所生,身分差了正妻所生的姊姊一大截,但是,大娘與姊姊卻待我及娘親極好。」
「那又怎樣?」厲寰撇撇嘴角,對這些壓根不在意。正妻生的和側室生的還不都一樣是人,有何差別?
「姊姊的容貌與我大不相同……極為平凡……」
「然後呢?」知道華緹似乎準備說出自己的心中事,他開始專注的聆听。
「但她的性子極為溫柔,對每個人都很體貼,家里所有的婢女、奴僕都很喜歡她。她與當時的建威大將軍慕劭已有媒妁之言,慕劭雖未曾見過姊姊,卻表示他向來看人不是看外表,讓我們十分感動。後來,爹、大娘與我娘親帶著姊姊北上京城,選了個良辰吉曰要讓他們倆完婚,但我那時因為受了風寒沒辦法一同前往,只好留在家里休養,萬萬沒想到,他們成親那天竟會發生那件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