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注︰她已經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友,是美國基督教長老的兒子——章培恩,現在在美國當牧師,你現在看病的醫院就是他家開的,還有人家明年就要結婚了,少惹為妙!
最後,我的樹屋什麼時候開工?
又過了一個禮拜,石曠日坐在沙發上表情安詳自若,不像上次的激動。「不好意思,上次麻煩醫生了。」
「不會、不會,你是病人,照顧你是應該的;不過你一直叫我蘇菲,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該改名了?」她試圖用俏皮的口吻粉飾上次月兌序的情況。
「不好意思,你長得和我一個朋友很像。」
「那就好了,不然我都想打電話問我爸爸是不是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姊妹了,因為我是真的不認識你呀!」可說不認識,但不知為何,她對他隱隱有著一絲熟稔的感覺,她自己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所以她沒多想。
輕松的化解了上次的尷尬事件,她開始問診。「石先生睡前都從事什麼運動?」
「工作。」
「有沒有什麼煩惱一直困擾著你,進而影響你的睡眠?」
「我辜負過一個女生,她叫蘇菲,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想念她。」他盯著她看,注意著她臉上的每個表情。
她點點頭,請他繼續講下去。「听起來你對她也有很深的感情,為什麼當初不好好珍惜她?」
「不曉得,我天生就是個不肯安定下來的人,我甚至在和她交往的期間,還有不少偷腥的紀錄。」現在想起來好懊悔。
「她知道嗎?」
「知道,她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為何她可以忍受?」愛是自私的不是嗎?
「因為她太愛我,這份愛太無私,所以她選擇包容和忍耐。」
「可以談談你的童年嗎?」
「為什麼要談?」他有些防備,他從不對任何人傾吐的。
「你不願意提也無妨,我只是想了解任何可能造成你失眠的原因,但若是你不想談也無妨。」她試圖放松他的情緒。
「不,我願意講。」他看著她,黑眸深深的盯著她看,那種眼神讓人有某種壓迫感。
她也因為他的眼神略微感到窘迫不安,有太多的病人因為醫療關系而對她示好,但從沒一個病人的眼神是這麼具壓迫感,彷佛要將她吸進去的感覺,她稍稍緩了一口氣,心里責怪著自己的不專業。
他嘆口氣,仿佛那是多麼沉重的往事,「童年」對他來講不是很有印象,那是一段慘淡的歲月,因為不在意,所以他選擇遺忘。
和大家一樣,他有爸爸也有媽媽,只不過他的爸爸、媽媽只大他十五歲,是兩個蹺家的中輟生。
他對爸爸不是很有印象,依稀記得爸爸長得很高,總是抽根煙,算是滿好看的,但他對父親的印象就只到五歲,之後的印象都是媽媽和婆婆。
長大一點,他才知道他的爸爸因為參加幫派械斗,被人活活用開山刀砍死,那時他的小媽媽才剛滿二十,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紀。
童年他算是婆婆一手帶大的,印象中,婆婆總是駝著背,帶他沿路拾荒,他知道婆婆並不是他真正的女乃女乃或是任何親威,因為她實在是太老了,他不認為以他父母這麼小的年紀,他會有年紀這麼大的外婆或女乃女乃。
他的母親自從國中蹺家就再也沒有回過家,所以他的生命中就只有婆婆和媽媽;父親那邊的親戚,他的印象更模糊。喪禮時只來了幾位穿著黑衣的人士來拈香,父親那邊的親戚則一個也沒有出現。
他的母親白天在一家鞋店當門市小姐,晚上通常流連于舞廳跳舞,等她回家時,小小的曠日已經睡了。
他不怪他母親不關心他,她的年紀太小,小小的年紀就要背負丈夫去世,小孩的生計問題,更何況她正值青春,她仍想揮灑。
後來他才知道他母親也是生長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父親再婚,她每天被繼母挑三撿四的打罵,父親長年在海外,于是她蹺家了,從此一去不回,一直到死都沒再和娘家的人有任何聯絡。
他們住在平矮的紅瓦屋,婆婆是他們的鄰居,他的母親一個月給婆婆五千元當作保母費,五千塊一點也供不起石曠日的生活費,但婆婆還是心地善良的接受了,獨居又無子孫的婆婆是真心把他當成自己的孫子疼愛。
石曠日十五歲那年,他母親認識了一個男人,她留給婆婆十萬元便一走了之,從此音訊全無。
十八歲那年,和他相依為命的婆婆因病去世,和他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婆婆遺留給他一筆保險費,足足有五十萬之多,他將婆婆的後事辦完,從此就真的一個人生活,再沒有任何人幫他,他獨自一人走過人生最青澀的歲月。
他做過許多工作,無論是油漆工、酒店的圍事、飯店的廚師助理……最後半工半讀的完成學業,二十歲那年,他在報上發現母親的行蹤——她和同居人吵架,引爆瓦斯自殺身亡,從那天起,在這個地球上,他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筆事講完,寂靜的氣氛籠罩著兩人。
岳芙深深吸了一口氣,企圖撫平自己的情緒,老天呀!因為病人實在太可憐,她快忍不住難受的情緒;但在病人面前掉眼淚,她還有什麼專業可言?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糟了,還是不小心滴下一滴眼淚,「不好意思,我不該這麼不專業。」
「不,你不是不專業,你是有那份同理心,打從心底疼惜病人,我有你這樣的醫生是我的福氣。」
老天爺,他真會講話,好吧!那她接受了。
「你和蘇菲真的很像。」
「嗯?」
「你們的眼淚都很多。」他一臉微笑的說。
岳芙一臉尷尬,被病人這樣形容好像不太好,有誰能來救救她?她的專業形象被自己毀了,她又要被主任罵了!
第六章
早上的醫療會報結束後,岳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同為心理醫生的趙惜君卻小聲的對她說︰「等一下小心點,記不記得上次那個自殺的病人,你『見義勇為』到現場勸說,最後還鬧到警局做筆錄的事?」
岳芙點點頭,她記得。
趙惜君小聲的說︰「听說主任很不滿意,你等一下要小心點。」
「哦……謝謝。」
丙不其然,會議結束後,大家紛紛離席之際,「岳醫生,你留下來,我有事情跟你說。」精神科主任這麼說。
「是的。」
趙惜君給了岳芙一個加油的眼神後便走了。
等大家都離開,主任才開口,「岳醫生,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你是個心理醫生,要拿出該有的專業,不要隨隨便便讓病人左右你的情緒;還有病人一喊自殺,該出動的是消防隊和119,並不是你這個心理醫生。」
「是的,主任,我會注意的。」她像小學生一樣頻頻點頭。
「唉!你就是心太軟,醫患關系可是要分得清楚呀!」該講的話他點到為止,希望她能懂。
她當初就是為了理想,從學校一畢業就決心回到台灣行醫,但矛盾的是,她是一個很熱門的醫生,要掛她的號都要提前預約,不然很難排得上,每天都有一堆看不完的病人;可也是一天到晚挨罵……
從史丹佛醫學院以第一名畢業,又是醫院董事的準媳婦,照理來說,她應該有個很平順的行醫之路,但卻因她天生心腸軟的缺點,每每犯錯——
病人睡不著時,陪病人聊天到半夜;病人要鬧自殺,她會半夜殺到病人家中勸導;病人有憂郁癥,為了展開病人的人際關系,她還扮起了紅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