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轉了兩轉,她憶及那夜冷夫人的一席話。
梅谷,好遙遠的記憶……本以為今生毋需再提起,誰知仍然避不開往事糾纏。拜人們饒舌的本性所賜,雖當時只是童稚之齡,她對諸事的來龍去脈皆了然於心。好笑的是,眾人均受「小孩子不懂事」的主觀影響,放膽在她面前直言無諱。
這幾天斷魂堂里氣氛怪異,充斥著冷颯父子決裂的流言,而她則是那個千人所指的罪魁禍首……想到此,絕影不禁輕笑出聲。
呵,斷絕父子關系?該是作戲的成分為多吧!一切不過是為了杜絕悠悠眾口。畢竟,斷魂堂還是丟不起這個臉。
一陣衣物摩擦聲打擾她的冥思,她倏地坐起,循聲望去。
「風公子,原來你在這里。我找了你好久呢!」小蘭拭去臉上的汗滴,微喘著氟。
「有什麼事嗎?」見她面色潤紅,似乎走了好長一段路,想必有什麼急事。
「小姐有事想與你私下商談。」
「哦?」絕影揚眉詢問。
冷家小姐不是房門深鎖、避不見人嗎?想來該是傷心不已,對她恨之入骨才是,怎麼突然想找她聊天?
「小姐,風公子在此!」小蘭轉身大喊,招手要雨箏快步上前。
「小蘭,你到林外守著,別讓人進來。」她才下令,小蘭馬上盡責地跑得不見人影。
「風公子,打擾了。」雨箏微微頷首。
絕影凝神觀察她的表情神色,不知她葫蘆里賣些什麼藥。
「前陣子替你添了不少麻煩,小女子在此向你賠罪。請見諒。」
「哪里,在下才應該感謝冷姑娘的細心照顧。」
打太極?絕影不動聲色的冷哼一聲。
不是她對冷雨箏存有偏見、而是根據這陣子的觀察,冷雨箏並非大惡之徒,只是在長期的養尊處優、受盡寵愛之下,導致她唯我獨尊的自私心態,一不如她的意便大發小姐脾氣,教人受不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終於明白感情是勉強下來的,所以現在比較能心平氣和地看待此事。」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一直心存愧疚,生怕冷姑娘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終能放下心中大石。」絕影好笑地發現她眼中出現一抹怒氣。
深吸口氣,雨箏強迫自己露出笑容。「風公子如此體貼,可惜小女子福分不夠。只是……」
「冷姑娘但說無妨。」
「這……或許有些腧矩,我……」
「在下不會介意。」
「那麼,請恕我直言。」她抬頭直視著絕影,「公子對三哥是真心誠意的嗎?」
絕影笑而不語。雨箏強硬地追問︰「請務必回答!」
「這不重要吧?」
「不重要?!為了此事,大家鬧得不可開交,你竟然說它不重要?!」雨箏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失聲大叫。
「這本是冷颯與在下兩人的私事,不該由姑娘過問。」
「但是三哥即將被逐出家門,難道你一點都不會感到過意不去?」
「那是冷颯的私事,在下無權過問。」
「你才是罪魁禍首,卻置身事外!我真不敢相信,怎會有人如此冷酷無情?!」瞧他依然悠哉,雨箏忿忿不平地罵︰「幸好我們無緣,否則你又將如何對待我的一片痴心?」
「姑娘希望在下怎麼做?」絕影無一絲火氣地請教。
「如果你不是真心的,請你立刻離開三哥,莫再與他糾纏不清。倘若真有情意,你更應該體諒他的處境,不要讓他成為罪人!」
「總之,就是要在下與冷颯斷絕往來?」
「不錯!」雨箏斬釘截鐵地表示。
「冷颯的意願呢?」
「那不重要!據我所知,三哥之所以會與你形影不離,乃是遵奉其師的命令,陪你尋找赤靈果。」
「所以?」
「所以你不能這麼自私地束縛他!三哥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無權要求他為你放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與家人團聚,你的存在只是徒增困擾,使他無法享受到天倫之樂。更何況三哥還有一個自小訂親的未婚妻,她等了他十幾年,我絕不允許你來破壞!」雨箏正氣凜然地說。
其實哪有什麼未婚妻,只不過是一個暗戀冷颯的女子罷了;雨箏為強調事情的嚴重性,才會這麼夸大事實。
絕影有顆玲瓏心,自然清楚事實真相。
「在下明白了。還有嗎?」
瞧對方絲毫不動氣,自己倒是先沉不住氣,雨箏不禁有些氣餒。可為了面子問題,她也只有硬著頭皮開口︰「小女子言盡于此,請風公子好自為之。對了,爹爹下了最後通牒,期限只有三天。打擾了!」
「多謝姑娘關心,不送了。」
絕影瀟灑地再度躺臥,以手為枕,感覺輕柔的微風拂過臉龐。樹葉沙沙作響,似耳邊低語,無休無盡。
第三章
絕影悄然地閃進房里,不想驚動他人。都怪氣候太過怡人,害她耐不住睡蟲叩門,直錯過了晚膳。不過她也不以為意,反正面對冷家大小,胃口也好不到哪兒去。
有人?!身後有一陣極細微的衣袂飄搖,絕影機警地出手相擊。
來者似乎很熟悉她的舉動,伸手便格開她的攻擊,長臂一伸,就要攬住她的縴腰。
絕影一個箭步,滑溜地閃過身,點上燭火。「我就知道是你!沒事跑到我房里做什麼?」
冷颯蹙眉冷冷地注視著她,表情有些不悅。
絕影美目一轉,瞥見桌上的酒菜,便自動自發地享用起來。
「嗯,好吃。」見他仍像雕像般地杵著,絕影大方地招呼,「你也還沒進食吧?坐下來一起吃呀。」
「幸虧你備了酒菜,不然我可要挨餓了。」絕影夾片香女敕的火腿正欲放入嘴里,看他沒有動筷的跡象,便將火腿放進他的碗里。「喏,快吃啊!」
最近她很少到大廳用餐,多是冷颯命人將飯菜移至房內,兩人獨自進食。對于冷家人的譏諷,她是不放在心上,也覺得無所謂,但若因而影響他人的食欲,那可是罪大惡極。
「你跑去哪里了?」雖然吃著東西,冷颯也不忘詢問。
「沒去哪兒,只是不小心在後山睡著了。」
留意到她發上的草屑,冷颯提醒道︰「等一會兒讓人打水來梳洗梳洗。」
絕影嘆口氣,放下碗筷正視著他。「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得照顧自己。」
「我知道。」
「那你又在擔什麼心?」
「習慣了。」
「你看看我,」絕影扶著他的臉,正色地說︰「我身體健康且氣色紅潤,只是半年才會犯次小病痛。就算你不在我左右,我也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哀模著她柔女敕的肌膚,冷颯的眼神充滿了柔情。他不舍地說︰「我放心不下。」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這些年來,夠了!忘記師伯、師父的要求,好不好?」絕影感慨地搖著頭。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是誰說了什麼?」冷颯拉住她的手,無法克制心中突生的怒濤。
她掙扎地想掙月兌他的禁錮,卻是徒勞無功。「不管是否有人說了什麼,都無法改變我的想法。」
「想法?什麼該死的想法?!」他低吼著將她拎到眼前,直直地望入她的靈魂深處。
「我根本不想去找那該死的赤靈果!若非師父逼著你立誓,誰要去尋那勞什子東西?我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難道這些年來的尋尋覓覓,對你而言只是游戲?!」
「我明白你們的苦心,也知道大家處心積慮地想為我解除痛楚。」她略微狂亂地揪扯著他的衣襟,痛苦地低訴,「可你知道嗎?你這樣子讓我更痛苦啊!」
冷颯震驚地望著她,腦中一片紊亂。
絕影總是恬淡自處,對世事毫不在意,活得瀟灑而自在;若非今日顯示出的煩躁,他亦無從察覺她內心的掙扎與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