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雨已停,夜色深濃,周遭靜寂,唯聞狄在風輕微均勻的鼻息。
她听著,情緒意外地平和。
奇怪,她本來以為自己會感到憤慨的,至少該極度厭惡。為了成就計劃,她奉獻出自己的rou體,與他肌膚相親。
她以為自己會很嘔。
但好像並沒有,她仍從激情中享受到歡愉,甚至比兩年前那個混亂迷離的初夜得到更多快感。
所以歸根究抵,她也是個yin蕩的女人?
一念及此,江雨歡無聲地笑了,眼神陰森閃爍,嘲諷著這夜,嘲諷著自己。
原來她也可以很壞的,不輸給身邊這男人。
她悄悄坐起身,盡量不驚動酣睡的狄在風,就著朦朧夜色,她深刻地瞅著他。
就連入睡時,他的臉龐看來也那麼俊美無比,五官像雕像般立體,尤其那貴族般的鼻線,實在很迷人。
敝不得那麼多女人會對他戀戀難舍,甘願成為他風流游戲下的祭品,他太帥了,擁有這般性感的魅力簡直是一種罪惡。
難怪她從前會那麼傻,被他玩弄在掌心而不自知。
江雨歡又笑了,這回,微微逸出粗嘎的低音。
她猛然掩住唇,很討厭自己現在的嗓音,她曾經有一副清脆如黃鶯的好嗓子,自從那次車禍意外後,便被上天奪走了。
這都該怪他!
凝定在他臉上的目光瞬間變得狠絕,他不知是否感覺到了,在夢中輕顫了顫,眉宇皺攏。
作惡夢了嗎?該不會夢見她了?
江雨歡冷冽地勾唇,在心里默禱,希望魔鬼能夠糾纏上他,讓他魂夢不安、神經衰弱。
那她,會很高興很高興的……
她心口一揪,倏地領受到一陣莫名的刺痛,痛得她差點透不過氣。
她不敢再躺著,不敢距離身畔的男人太近,她側過身,踢手踢腳地下床,果著玉足,獨自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
她愣愣地出神,許久許久,當窗扉射進第一道天光,才霎時驚醒——
接下來,該是好戲上場的時候了。
第8章(1)
狄在風不曉得怎麼愛一個人。
從小,他便失去了親人,身邊最親近的朋友只有曾詩詩,他們就像一對幼小失估的獸,舌忝著彼此的傷口長大。
他們走過荒野叢林,經歷的黑暗遠遠多過于光明,若是不懂得學會殘忍的手段保護自己,便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所以當年,當他遇見生活里只有陽光、沒有陰雨的江善庭,其實有點手足無措,常常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在虛假地敷衍她的時候,內心總是免不了有一絲愧疚。
而今,他在沖動之下,對江雨歡承諾了愛情,清醒過後,卻不由得慌了。
他從來只懂得拈花惹草,與一個又一個女人玩著風流游戲,女人對他的保鮮期限往往不超過兩個禮拜——這樣的他,談愛情?
那玩意兒不是他給得起的東西。
但,既然已應允了江雨歡,他便立誓要認真學習去愛,他像初初入門的學徒,從最基本的做起。
首先是接送她上下班。
不論晴雨,不論多早多晚,只要她一通電話,他隨傳隨到。
她不肯進食,他便耐心哄她吃飯,每天都親自為她下廚,變化各種料理,帶便當給她。有時候,她只是同意多吃一塊三明治,他就樂得一顆心飛揚。
周末假日,他會駕車與她出游,台灣各大風景區幾乎都玩遍了,她喜歡看電影,他跟客戶應酬過後陪她去看午夜場,她想看日出,他犧牲睡眠帶她去海邊。
苞她交往,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像一般女人,不是收收鮮花首飾便會覺得開心,送她禮物的時候,他往往得費盡心思。
他曾經送她玫瑰花,她看也不看地丟在一邊,送她寶石項鏈,她說太昂貴受不起,送她水晶八音盒,她嫌易碎,送她特制的鋼筆,她說自己不習慣用。
後來,他親自養了一盆觀賞用向日葵,從播種開始,每日拍照寫觀察日志,在開了第一朵花時,小心翼翼地捧到她家獻寶。
她收下了那份禮物,將它養在窗邊,某天他拜訪她,看到那長得活潑燦爛的花,喜不自勝。
雖然她嘴上不說,但他明白,她喜歡那盆向日葵,感受到他的誠意。
原來只是送一份小小的禮物,也需大費周折,而對方收禮時的歡欣喜悅,也將成為自己的幸福。
狄在風初次領悟這樣的心情。
原來愛一個人,可以這般甜蜜。
但愛一個人,也是辛酸的,尤其在你不確定你愛的那個人是否也愛你的時候。
江雨歡愛他嗎?
狄在風發現自己經常不由自主地疑惑,這個主動要求與他談戀愛的女人,對他,究竟是何心思?
他參不透她。
縱然他經驗粗淺,但自認己經是盡力呵護她、疼惜她了,他不曾對任何女人這般溫柔體貼,包括詩詩。
但她似乎並不特別感激。
她像只野貓,性格難以捉模,有時溫順,有時乖張,前一秒還甜甜地笑著,下一秒忽然變臉,今天還听他的話乖乖吃飯,明天心情不好,便將他準備的便當整個打翻。
他告訴自己,因為她生病了,脾氣才會如此古怪,他極力忍讓,只要能治好她的厭食癥,他偶爾當當受氣包又何妨?
可她,愈來愈過分,有幾次竟當著公司同事的面給他難堪,現在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他在追求她了,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在這場愛情游戲中完全落居下風。
「不會吧?在風,來真的嗎?」幾個跟他來往比較密切的高階主管都私下表示不敢置信。「那個冰山美人看起來很不好惹呢!你怎麼受得了她?」
每每听聞這些針對她的批評,他都會很生氣。他們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她!
久而久之,也沒人再這為不識相了,大家只是默默旁觀,看他怎麼在愛情里受盡折磨。
他知道,他們在幸災樂禍。
他也知道,這般沉淪于情海中的自己簡直無可救藥。
可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為何就是放不下這個反復無常的女人?她愈是歇斯底里,他反倒愈心疼。
他大概……真的瘋了吧!
狄在風在心底下了這個可悲的結論。
那男人,瘋了嗎?
江雨歡坐在床沿,听著連接臥房的浴室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情緒起伏如潮。
她盯著浴室的毛玻璃。玻璃另一側隱約有人影晃動,狄在風正在沖涼。
她咬著唇,雙手不自覺揪緊床單,對這個目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男人,感到很是火大。
為什麼他能忍受這樣的她?
陰晴不定、忽喜忽憂,整天神經兮兮的,就連她都討厭自己刻意表現出來的個性,他為何不生氣?
記得有一次,當她打翻了他親手為她準備的飯盒,無端發了一頓潑辣的脾氣,他只是很無奈地瞅著她,一言不發地收拾殘局。
「你生氣了嗎?」她以為他打算跟她冷戰。
他搖搖頭。
「那你怎麼不說話?」
他麼眸,對她笑笑,那笑,溫潤如海,無限地寵溺與包容口「我已經決定不對你生氣了。」
「為什麼?!」
「因為你就像只野貓。」
「什麼意思?」她不懂。
他也不解釋,只輕輕握住她柔黃,一股暖意透進她冰涼的掌心。「你的手好冷。」
「那又怎樣?」她用力抽回手,討厭他過分溫柔的口氣。
他深深地注視她,半晌,一聲嘆息。「我只求你別把爪子磨太利了。」
「磨利又怎樣?」她辛辣地嗆。
「……我會心痛的。」
為何心痛?他話說得玄,看著她的眼神更玄。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能無條件地寵她愛她?
就因為她長得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