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機立斷地下令。「傳青龍與朱雀兩位大人前來見我!」
「是。」
「父王,兒臣夜觀星象,發現這兩日天空出現一顆彗星,且紫薇垣星象亦有異狀。」
德芬公主來到御書房,屏退左右後,開門見山便落下這句。
靖平王聞言,目光一閃。「紫微垣,那就是代表王宮內院的星垣吧,哪里有異?」他問得很冷靜。
德芬訝異。照理父王听說紫微垣星象有異,應當極是介意,怎麼這回如此鎮定?
她直視靖平王,留神觀察其表情變化。「北極五星之太子星,近日亮度逐漸增亮,帝星則反之,逐漸黯淡。兼之彗星出現,乃除舊布新之象,兒臣唯恐此星象對陛下不利。」
「哪里不利?」靖平王淡淡地問。
德芬蹙眉,越發覺得不對勁。「太子星亮度既有亮過帝星之嫌,陛下近日當格外留心太子之動向。」
「你的意思是,開陽很可能對我奪權逼宮吧?」靖平王話里似有嘲諷意味。
德芬一凜,躬身作揖。「兒臣不敢妄加揣測,只是從星象看來,確有此種可能。」
「那麼,天女有何建言?」
「此事該由陛下自主判斷。」
「你身為護國天女,負責掌管國家神器,觀測星象,給予本王建言本身職責所在,不必多慮,有話就直說吧!」
「……」
「不肯明說是嗎?」靖平王微微一哂,似笑非笑,沉默片刻,忽地悠悠揚嗓。「你恨開陽嗎?」
德芬一怔。
靖平王靜靜審視她。「恨你這個哥哥嗎?當年若不是他交出關鍵證據,或許德宜不至于死。」
這是在試探她嗎?德芬咬牙,努力壓抑胸臆起伏的情緒,看來開陽當是跟父王提點過她可能皆由星象來游說他了,怪不得父王會如此鎮靜以對。
她深吸口氣。「德宜哥哥……逆上謀反,開陽王兄……並未做錯。」
「你真是如此想的嗎?」靖平王顯然並不相信,輕哼一聲。「告訴父王實話,你恨開陽吧?」
第8章(2)
她恨開陽嗎?
回到天女殿,德芬仍牽掛著不久前與父王的對話,字字句句在她腦海縈繞不去。
她獨坐于涼亭下,亭外站著兩名宮女,為她烹爐煮茶,跟隨她多年的貼身侍女春天亦在一旁照看著。
她手握一卷書,卻逕自出神,一個字也看不進眼里。
恨開陽嗎?父王如是問她。
當然恨!怎能不恨?
一念及此,她倏地緊握書卷,心海浪濤洶涌。
當年,除了她之外,德宜哥哥最疼愛的人就是開陽了,不料到最後出賣哥哥的人,竟也是他!他怎能做出此等忘恩負義之事?
當年她還幼小,並未十分清楚來龍去脈,及至漸漸長大,暗中調查真相,這才知曉在最關鍵之時,是開陽背叛了德宜哥哥,從此不由得對他生恨。
雖然她百般告訴自己,開陽也是不得已,為了活下去,他或許有不得不為的苦衷,但失去至親的痛苦仍是令她難以原諒他。
最恨的是,他似乎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對當年的事毫無悔恨,德宜哥哥的忌日,他從不曾來祭拜。
他的良心是被狗咬了嗎?一個人怎能涼薄至此!
她恨著他,表面對這個王兄相待以禮、和顏悅色,其實好幾次險些失控。
決心競逐王位之後,她與他更是形同陌路,即便相見,也只是淡淡頜首,算是招呼。
誰知那日,他竟有臉親自前來天女殿探訪她——
「若太子殿下今日是特來警告,懇請王兄放心,自從真雅王姐差點于宮外丟了一條命,圓桌會議又推舉王兄為太子,我便知道形勢不在自己身上了,縱然我冒險公然施行幻術,為自己造了『天命』,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她話說得很白,很有自知之明,她以為他或許會不相信,冷嘲熱諷幾句,不料他卻是淡淡一笑。
「王妹誤會了,王兄今日前來,其實是想與你結盟。」
與她結盟?她當場震住,不敢相信。
他悠悠對她道來無名身世之謎,分析將來可能的發展情勢,希蕊王後為了拱自己的親兒為王,當會設法將真雅先送上王座,再行謀奪聖國江山。
「此時關乎吾家天下,不可不慎防。」
這些,她早就知道了!黑玄也提醒過她必須提防,但——
「即便我不願希蕊王後的兒子奪走聖國江山,也不表示我就會相挺于你!」
「你無須相挺于我。」對她尖銳的語鋒,開陽平靜地領受。「只是王後近日必會設法說服你與她合作,請你以天女的身份助她游說陛下廢黜我這個太子,王兄只希望你能做到兩不相幫。」
「若是我做不到呢?」她嘲諷地問。「王兄要如何?除掉我嗎?」
開陽聞言,仿佛一震,墨瞳閃過異樣神采,他沉默片刻,一聲嘆息。「你依然這般恨我。」
能不恨嗎?她冷冽地瞪他。
而他似是無奈,從懷里揣出一枝翠玉橫笛。「這枝鳳鳴笛,是誰送我的,你可知曉?」
是誰送的干她何事?她默然輕哼。
「是……德宜送的。」
她怔住。
「而且,正是在他依謀反之罪被抓進牢里那晚,送給我的……」
接下來,他對她講了個很傷感的故事,那夜听說父王要派人抓德宜,他不顧性命危險前去報信,結果來不及帶走德宜,希蕊王後已親臨東宮,千鈞一發之際,德宜托付他重任,盼他哪天得繼王位,剪除希蕊,為死去的王室手足們昭雪沉冤,最後,還將這枝鳳鳴笛相贈予他—
好感人、好可歌可泣的故事。
德芬記得,當時自己听了,震撼之余,卻也不免有幾分懷疑。太荒謬了!以為她會傻到相信嗎?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他意味深長地留下這句話後,便逕自離去。
而她,卻日日夜夜為那所謂的『真相』苦惱,徘徊于信與不信之間。
若他有意擾亂她的心思,借此令她失去理性判斷,那麼,他幾乎算是成功了……
「怎麼了?一個人坐在這兒發什麼呆?」
一道深沉的聲嗓于她頭頂落下,她仰首,望向自己最深愛的男子,他仍如往常,一身錦繡黑袍,襯得那雙墨黑的瞳眸更加幽暗無垠。
他在她身旁坐下,牽握她的手,感受到他掌心透來的暖意,她心神便寧定。
「玄,我很壞。」她凝望他,幽幽低語。
「怎麼了?」
「方才我去面見父王,跟他提了個很可怕的建議——」
「打听到德芬都跟陛下說了些什麼嗎?」
心月復密探回來後,希蕊便急著詢問。
「稟王後娘娘,陛下與德芬公主乃是屏退左右,私下密會,所以對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小的不甚清楚,不過公主殿下離開後不久,陛下便召集三品以上的大臣進議事殿。」
「陛下召集大臣?」希蕊先是迷惘,轉念一想,喜形于色。
一定是听德芬報告星象有異,對太子起了戒備之心了!原本說服德芬與自己合作時,她並無多大把握,但看來德芬對開陽的恨意,遠遠大過于對她。
那也難怪,遭到至親手足的背叛,總是更痛。
她愈想愈得意,不禁眉開眼笑。自從王上命開陽成立太子府以來,這口悶氣可堵得久了,如今總算得以抒發。「打听到陛下跟大臣們商議些什麼嗎?應當是意欲召開圓桌會議,討論廢黜太子之事吧!我們這邊也得做好萬全準備,將王室親衛隊及王城禁軍都布置妥當,以免開陽不服,掀起政變……」
「不是的!娘娘。」密探打斷她,面上帶猶凝神色。「听說陛下要宣布的並非召開圓桌會議,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