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軍事急報,宮內不可騎馬。兩人下馬,便由另一道側門入宮,經過一座人工挖掘的湖潭,步上林蔭夾道的石徑,德芬的殿閣便近了。
一道清脆的聲嗓忽而揚起。「死木頭,你給我站住!你話還沒說清楚呢,就這麼走了?!」
誰?兩人好奇地對望一眼,跟著,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疾行而來,遇見他們,愕然凝住,忙對真雅彎身行禮。
他身後,一個身穿宮女服色的女子嬌喘吁吁地追上來。
「嚴冬,你這死木頭,我要你解釋清楚——啊,真雅公主殿下!」她沒料到競會于此巧遇高貴人物,又驚又羞,差點絆倒。
嚴冬連忙仲手扶她,她半偎在他懷里,與他四目相凝,霎時更羞了,粉煩飛染紅霞。
「沒事吧?」他溫聲問候。
她搖搖頭,掙月兌他的懷抱,朝真雅斂裕為禮。
真雅認出她就是妹妹德芬身邊最信任的貼身侍女,春天。
「春天,一陣子不見了,你又變得史活潑了。」她淡淡笑道,話里不帶任何批判意味,春天听了,卻以為她是在嘲弄自己,更窘了。
「真對不住,殿下,小的魯莽,讓您見笑了。」語落,她不情願地偷瞪嚴冬一眼,仿拂怪他害她出模。
嚴冬凜然肅立,面無表情。
他愈是鎮定,愈顯得自己好糧,春天忿忿然地輕哼,菱唇一撒。
真雅將這細微的互動默默看在眼里,有些驚奇。據她所知,嚴冬是黑玄的心月復,多年來一直隨侍在他身側,為他出生入死。
此人武功高強,卻是沉默寡言,作風低調,是足堪信任的人才,德芬既與黑玄過從甚密,嚴冬會在此出入也不足為奇。
不過她沒想到嚴冬與春天交情似也不錯,主子是一雙愛侶,隨從也彼此暗生情愫嗎?
「公主來到德芬殿下居處,是要見殿下嗎?」春天問。
「嗯,煩你通報一聲。」
「是,小的馬上通報,請公主隨我來。」春天先是哀怨地瞥了嚴冬一眼,這才翩然旋身,在前方引路。
「姊姊來找我,是欲與我合作嗎?」
真不愧是她聰慧剔透的妹妹,一眼便識破她的來意。真雅抿唇微笑,端茶淺啜。
德芬招待他們于院中坐下,幾名宮女于石桌擺上琳瑯滿目的點心,無名每種都嘗一塊,贊不絕口。
德芬見他近乎孩子氣的舉動,訝異地挑眉,若有所思地瞅了他半晌,才轉向真雅。
真雅朝她淺淺一笑。「妹妹既知我的來意,我也無須多作解釋了,待我明日出宮後,宮內一切事務,望你看顧周全。」
德芬沒立刻回答,舉杯喝茶,姿態優雅。「日前我行的那場幻術,姊姊可還滿意?」
此言一出,真雅與無名都是微微一震,兩人都沒料到德芬竟如此坦然承認那夜所謂的「天命欽點」,其實是一場幻術。
無名雖仍是粗魯地大嚼著點心,可望向德芬的眼神,已多了些許興味。
「妹妹那場表演太精彩了。」真雅似笑非笑。「我跟王兄看得目不轉楮、嘖嘖稱奇,還能多說什麼呢?」
「妹妹一時興起,感謝王兄王姊的捧場。」
「好說。」
兩人意在言外的對話,教無名听得津津有味。
「不過我本來以為姊姊會很生氣,畢競那場幻術演出是我自作主張,想必為你們帶來困擾了。尤其是姊姊,你明日就要上戰場了,不能親自坐鎮宮里,若是宮內情勢有變,可就不妙了。」
「所以我今日才前來與你相商。」
「念在姊妹之情,姊姊有何要求,妹妹自當鼎力以赴,只是……」
「只是什麼?」
德芬俏皮地眨眨眼,眸光燦亮。「姊姊難道不怕妹妹淘氣,不小心挖了你的牆角嗎?」
能是不小心嗎?自然是故意的。
長大了呢,她這個妹妹,不再似從前那般小心冀翼、委曲求全,如今也懂得綿里藏針了。
一念及此,真雅微揚唇,淡定吸茶。「我相信我的人,他們對我一向忠心耿耿。」
「那也是姊姊以德服人,才能換得屬下效忠。」德芬似是稱贊,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上一句。「不過在德行方面,我自認不會輸給姊姊太多。」
「德行芬芳,流傳百世。」真雅低聲啥道,語調不謐不火,清涼似水。「我一直覺得你這兩句寫得好。」
「多謝姊姊夸獎。」德芬巧笑嫣然。「妹妹認為為君之道,便該如此。」
真雅不語,靜靜與她相凝。若說希林未來的國君之位誰最適合繼承,或許處事比她灑月兌圓融的德芬且更勝于她,但她有必須得到王座的理由。
無論如何,這王座她不能讓予任何人!
「妹妹願意助我嗎?」她輕聲問。
「一年半載之內與姊姊結盟,自是不成問題。」德芬爽快答應。
姊妹倆達成共識,真雅盈盈起身。「那麼我不多打擾,先告辭了。」
「姊姊軍務繁忙,就早些回去準備吧。」德芬大方送客。「祝願姊姊征戰順利,凱旋歸來。」
真雅微訝,瞥望德芬。「妹妹是真心希望我平安歸來嗎?」
「姊姊是真心前來與我合作嗎?」她巧妙地回應。
姊妹倆相顧一笑,心下明白對方是真心,卻也知曉彼此仍然是競逐王位的對手,但願直到某人登上王位的那天,她們都能不傷姊妹之情就好了。
真雅暗自祝禱,胸臆橫梗著一股惆悵。
無名與她相偕離開,觀察她微凝的眉宇,她察覺到他的視線,寧定心神。
「怎樣?我這個妹妹確實不錯吧?!
無名嗤笑。「跟你一樣,有點天真,不過至少沒始死腦筋。」
真雅挑眉。
「難道不是嗎?」他嘲弄地望她。「事到如今,你還在作夢。」
她一怔。「我作夢?」
「王位競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手不刃血便想得登大寶,世上哪有這等便宜之事?」他完全看透她的思緒,語鋒凌銳,猶如利劍,毫不留情地砍向她。
她隱隱痛著,卻仍挺著一身傲骨承接。
這條路,不好走,她很清楚,但她會堅持自己的信念,走給所有人看,直到再也不能前進為止——
第4章(1)
大軍出征,長途漫漫,戰車隆隆,馬匹奔騰,兵卒們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揚起漫天黃沙。
夜里,軍隊在空曠之處扎營,堆灶煮食,真雅率及一群將領在元帥主帳里召開軍事會議。根據情報,齊越國軍隊已抵達衛國王都安養,經過數日激烈的攻城未果,如今于城牆四周展開包圍。
「看樣子是想進行消耗戰。」
「齊越國遠征,糧食的補給夠嗎?」
「他們連下衛國十數城,掌握半數以上的糧倉,反倒是安養城遭到包圍,外部的米糧運不進來,百姓生活堪優。依下官看,安養城怕是支撐不久,何況衛國國君已于日前率同朝中臣僚,先行後撤至離宮,將士抗戰之決心更加薄弱。」
「為解衛國燃眉之急,我們是不是該讓大軍加速開至安養,與齊越主力決戰?」有人如此提議。
「不對,應當采用「圍魏救趙」的兵法。」曹承熙提出反論。
眾人一凜。「圍魏救趙?」
這是兵書上經常提起的戰爭史例,當年魏國攻打趙國,大將軍龐涓率兵包圍邯鄲,趙國國君向齊國求援,齊國將領田忌原欲直奔邯鄲,可輔佐他的孫腆卻認為應當反攻魏國國都大梁。
他的立論是,龐涓率大軍遠征己有兩年之久,魏國精銳部隊幾乎都派到戰場了,留守國內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此刻若是火速前往大梁,龐涓迫不得己,必得回來解救,邯鄲之圍自可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