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承熙皺眉,鄙夷地瞥他一眼。「不論有多頭疼,你要公主對自己的骨肉至親下手,那是決計不能。」
「是嗎?那她這條王者之路可走得艱辛了。」無名似嘲非嘲,頓了頓,望向曹承熙。「你有沒想過,公主為何遲疑著不告訴你這個不能說的理由?」
「你不是說,這跟王室威信有關?」
「就算有關,你是何人?你可是公主的心月復愛將,莫非她還信不過你,擔心你把這秘密傳出去?」
曹承熙聞言一凜,眉巒更加糾成一團。「你究競想說什麼?」
「還听不懂嗎?」無名嘖嘖兩聲,搖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就是因為她的確信不過你……不,該說是她並未十分相信你,我瞧約莫只有七、八分吧。」
曹承熙倏地咬牙,雙眸燃怒,火光灼灼。「就算只有七、八分又如何?難道公主便信你十分了嗎?」
「我沒說她十分信任我,只是說她連你也不能全然相信。」無名淡淡剖析。「若是視你為心月復,是助她稱王、助她治理江山不可或缺的人才,她應當把這些事都毫不猶豫地說與你听,不是嗎?這也是意指,你在她心目中尚未達到唯一的地位。你呢,跟我沒啥
不同,不過是她眾多臣子之一而己。」
他不是唯一,跟這個鄉野來的匹夫,並無不同?
曹承熙琢磨著這番言語,心下滋味復雜,不是憤怒,也不僅僅是失望,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拖著他墜落萬丈深淵。
「你……這小子,你以為自己能與我相提並論嗎?!」他厲聲喝斥,嗓音卻听不出太強的力道,甚至有些許心虛。
無名微微一哂,知道自己目的已達成。
對不起了,為了獨佔真雅,我只能這般刺激你了。
他在心里戲謔地道歉,表面淨是無辜,笑笑,瀟灑地轉身,卻在望見迎面走來的一行人後,斂了笑容。
一群宮女、數名侍衛,浩浩蕩蕩地簇擁著一個衣飾華貴的中年女子。
她便是希蕊王後,容姿絕麗、風韻妍媚,號稱希林第一美人,在朝廷只手遮天,在宮里翻雲覆雨,就連靖平王也對這個正宮相當忌憚,不敢輕易冒犯。
王後駕臨,所有人連忙退到兩旁,躬身行禮,曹承熙也跟著退到一邊,見無名大刺刺地動也不動,擋在路中央,懊惱地拉他手臂。
「你瘋了嗎?她可是王後娘娘,容不得你放肆,快過來!」
無名遭他拉扯,這才拖著步履,不情不願地讓路。
但這段小小的插曲,己然驚動了希蕊,美眸流盼,漫漫落定這個大膽魯莽的青年。
無名也正瞧著她,目光如炬,不避不閃,煞毫無俱。
希蕊淡淡挑眉。這宮里難得見到膽敢直視她的人,這小子是誰?瞧他一身檻褸布衣,不似為官之人,為何能在宮里肆意走動?
「你是誰的人?」她冷然揚嗓。
這一問,震動了周遭的氣流,每個人都惶惑地微顫。
「問我嗎?」無名指指自己。
這輕慢的回應令眾人更震撼,不少人已汗滓渾,有大禍臨頭之感。
「大膽狂徒!」一名侍衛沖上前。「這是你對王後娘娘說話的態度嗎?!」
「我對誰說話,都是這種態度。」無名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真雅公主說,她不會因此治我的罪。」
希蕊噠眼。「你是真雅的人?」
他搖頭。「我只是跟在她身邊。」
「那不就是她的人嗎?」
「我不會是誰的人,我就是我。」
「放肆!」那個侍衛又怒喝。
曹承熙也急了,擠眉弄眼,暗示無名少說兒句,偏他裝沒看見。
「娘娘,且讓小的拿下此人——」
希蕊揚起一只手,止住侍衛倉皇的表態。她對這小子倒有兒分興趣,能夠這麼坦率跟她對話的人不多,他眼神清亮,閃爍著野性,五官猶如刀削,端挺剛毅,說不上格外俊美,倒也頗能入眼……
她心念一動。「是了,你就是真雅于襄于州遇險時,單刀殺退數十名刺客的那個小子吧,我記得你仿拂是叫……無名?」
「是。」
「為何叫這樣的名字?」
他沒立刻回答,直盯著她,情緒潛藏于眼潭最深處,稍許,嘴角一揚,尖銳的嘲諷。「據說我那個比誰都狠毒的母親在生下我時,是這麼說的——個棄子,不需要名字。」
一個棄子,不需要名字。希蕊微震,這話怎麼仿拂曾經听過?
她更加仔細打最眼前的浪蕩青年。「被母親拋棄了,是嗎?」
「是。」
「那父親呢?」
「不曾見過。」
「也就是說,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正是如此。」
「恨嗎?」
「我不識得何謂愛恨。」
「不識得嗎?」愈來愈有趣了。希蕊沉吟,身手高強、性格乖僻,冷血無情兼之膽識過人,這般的人才若是不加以籠絡,可惜了。思及此,她嫣然一笑。「有空的時候,來本宮殿閣陪我聊聊吧。」
什麼?這是何用意?
曹承熙驚詫,可無名听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邀請有何不尋常,仍是一派無所謂。
「好啊,我有空會去。」
目送王後離開後,曹承熙轉向無名,狐疑地望他。「你究競意欲為何?你可知曉,希蕊王後是支持開陽王子繼位的,她可是公主的政敵。」
「那又如何?」
「你怎能答應前去拜會王後?看不出她是想拉攏你嗎?莫非你對公主存有二心?」
無名聞言一曬,手中的花梗又不安分地拿來亂甩了。「我說,你方才沒听見我跟王後說的話嗎?」
「什麼話?」曹承熙遭眉。
「我說,我不會成為誰的人,我就是我。」
鮑主也好,王後也罷,誰也別想掌握他,他,只听從自己的心。
無名沉思,凌銳的目光追隨王後遠去的身影,唇畔的笑意,一點一點斂逸——
「是個有趣的人才。」
希蕊沉吟,端起茶碗,持碗蓋優雅地拂開液面上的茶梗,淺淺吸品香茶。
這是日前唐國使節團進貢的上等茶葉,極之珍貴,靖平王深知她愛好茶道,一罐不敢私留,全部轉賜予愛妻,由她發落。
「娘娘剛說什麼?」官拜相國的老人沒听清,疑惑地望她。
「沒事,舅舅,此茶湯色香味俱全,堪稱極品,你嘗嘗吧。」希蕊示意侍女為相國大人斟茶。
雖是在外甥女面前,夏寶德卻絲毫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潤潤千澀的喉嚨。「果然好喝!」他稱贊。
希蕊明知他不擅此道,只是粗品,也懶得與他多說,微微一笑,思緒仍是游移——方才仔細端詳那傲慢青年的眉目,似有某人的影子……是她多心了嗎?
「娘娘,關于齊越國之事。」夏寶德擱下茶碗,開始察告正事。「細作通報,他們已接連攻下衛國十數座城池,如今該是開往王都的路上了。」
「是嗎?」希蕊凝定心神,淡漠一笑。「看來這戰事益發火熱了啊。」不杠她費時經年精心籌謀,派人穿梭兩國宮廷,挑撥離間。
「是,據說衛國國君已遣特使趕赴天上城,以盟國之名,請求我聖國發出援兵,助其抵御強敵。」
「該當如此。」希蕊領首。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那麼,娘娘果真將奏請陛下,詔令真雅公主前往馳援嗎?」夏寶德試探地問。
「她是最佳人選,不,該說是唯一人選。」希蕊牽唇,似笑非笑。「在此等時機,她尤其不能留在這宮里,無論如何須得設法將她送出宮門。」
夏寶德聞言,轉念一想,立時領會,捻須微笑。「說得是,娘娘,公主此時確實不宜留在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