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繩不是系著嗎?別告訴我這樣還找不到沖浪板!」
「因為我……會怕。」
「怕什麼?你不是說自己會游泳?」
「會是會,可我小時候差點在游泳池溺水,所以我……怕水。」她無奈地坦承驚懼。「剛才是太緊張了,身體不能動……」
「你說什麼?」他駭然瞠視她,湛眸飛舞著怒火。「瘋了,我真的要被你氣瘋了!周韋彤,你明明就不適合沖浪,為什麼還硬要我教你?」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玩。」
「玩什麼都好,非要沖浪不行嗎?」
「對,一定要沖浪。」
「為什麼?」
她咬唇不語。
「你說話啊!」嚴琛氣得搖晃她肩膀。「別跟我這樣可憐兮兮地裝委屈!」
「我不是裝委屈……」
「那你怎麼不回答?到底為什麼非要沖浪不可?」
他真那麼想知道嗎?好,她就說!
周韋彤驀地惱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取代薛燦心!」
他愣住。「你說什麼?」
「只有這樣,我才能成為薛燦心。」她苦澀地抿唇,一股難言的酸楚在胸口纏結。
「可我現在明白了,我永遠成為不了她永遠不會是她,我不是她,不是她……」她忽地哽咽,雙手掩麗,藏住脆弱。
他不可置信地瞪她。「周韋彤,你瘋了嗎?」
「瘋的人是你。」她想笑,淚水卻不爭氣地在眼里孕育。
「是你把我調來你身邊,是你一手改造我,教會我對自己有信心,是你……讓我變漂亮了,變得愈來愈像你記憶中那個女人。你真正想要的人,從來就不是我,看我的時候,你都想到誰?難道不是薛燦心嗎?你敢說不是她嗎?你敢說自己……已經忘了她嗎?」
聲聲質問,猶如狂風暴雨,在嚴琛心海卷起千堆雪。
「我早就忘了……」
「說謊!你記得你在東京喝醉酒那天晚上嗎?那天是薛燦心的忌日對吧?你還把我錯認成她!」
「我沒有!」他厲聲否認,惱得全身發顫。「究竟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是你弟弟,嚴飛。」她黯然。「他什麼都告訴我了,他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相愛的,告訴我他們是怎麼背叛你,他什麼都說了。」
他震驚無語。
她揚眸望他。「為什麼拼命工作?為什麼這麼挑剔?為什麼不近人情?因為你有怨恨,對吧?因為曾經遭到背叛,因為想願諒你弟弟,又拉不下臉,所以變得愈來愈酷,愈來愈惹人厭——其實你只是不知道怎麼從過去走出來,你一直困在那里!」
他咬牙,神色陰晴不定,看著她的眼,幾乎有恨。「你為什麼這麼說?憑什麼這麼說?周韋彤,你以為自己對我了解多少?」
「我是不了解,所以只好問你弟弟。他告訴我,你以前沒這麼冷的,雖然身為長子,父母對你的管教特別嚴厲,可你曾經懂得幽默的,會沖浪,會享受生活。」
她頓了頓,明知他不會愛听她接下來的話,仍是堅持剖析。「我想,是因為薛燦心死了,你弟弟的腿又傷了,從此你就把所有的責任扛在身上,把自己逼成工作機器,整天就想著為集團擴張範圍——其實你只是想用這種方式消彌對弟弟的愧疚,對嗎?」
「誰說我愧疚的?我干麼要對他愧疚?我沒對不起他!」
「你是沒對不起他,可你覺得自己害了他,你認為那場車禍,你也有責任。」
她究竟憑什麼?憑什麼這樣輕易看穿他的心?
嚴琛怒了、狂了,她字句如刀,重重地刺傷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他不得不疼痛地流血。
「周韋彤,你別說了!不準你再說了!」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心中的痛,更不知該如何面對看他如此明晰透徹的她,只好像頭暴躁的猛獸,張牙舞爪地嘶吼。
而她連這點也看透了,溫柔又哀傷地微笑。
「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說這些,你就再听我說一句話吧,最後一句。」他皺眉。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找到我自己。所以謝謝你,真的……謝謝。」
她飄忽地笑,映著淚光的笑顏格外令人心動又心碎。
他恍惚地看她。「為什麼要這樣笑?」
「因為我想你記住我笑的樣子啊。」她笑得更甜,更深。「以後我……不會再留在你身邊了。」
他倉惶失色。「你要離開?」
「對,我要離開。」
她只能選擇離開,因為她永遠也做不成他想要的那個女人。
她凝視他片刻,然後傾身向前,在他頰畔,留下一個冰涼又炙熱的吻——「再見。」
***
再見,嚴琛。
謝謝你。
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我沒那種勇氣,如果當面說了,我可能會哭,為了不讓你心煩,還是寫信吧。
與你相遇,對我來說,是一種幸福。
遇見你之前,我覺得自己快腐朽了,像即將風化的木乃伊。
我的工作呆板,生活無趣,戀愛也談得了無生機,每天每天,都過著平淡的日子,逐漸地消磨自己。
我找不到快樂,在朋友面前也很自卑,因為比起她們的光鮮亮麗,我覺得自己像不起眼的丑小鴨。
遇見你,就好像遭遇一場魔法,你改變了我,帶領我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開始喜歡冒險,在工作上發揮創意,我打扮自己,像芭比女圭女圭玩變裝游戲,而我從來不曉得這游戲會令人如此開心。
現在的我,覺得做什麼都是挑戰,什麼都好有趣。
每天上下班騎機車的時候,我會注意路邊的行道樹開花了,落葉了,白雲飄過藍天像棉花糖,我也愛看路過行人的穿著,研究他們身上的顏色,看他們的表情,喜怒哀樂,像看一出戲——
也許是心境變了吧?最近我愈來愈發覺,原來我以為貧乏的日常生活,有那麼多小小的風景、小小的美麗。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學會欣賞風景。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懂得寵愛自己。
因為你,我愈來愈熱衷打扮,想為你搽上果凍般的唇蜜。
我的嘴唇漂亮嗎?可愛嗎?雖然不敢拿下眼鏡,可心里其實偷偷等著你親我,所以每天都搽很水潤、有果香味道的唇蜜上班。
很不想承認,可是我……喜歡上你了。
不是把你當老板,是把你當男人。
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了,所以也很痛苦很痛苦。
尤其當你用溫柔的眼神看我,對著我笑的時候,最難受。因為我知道,你看的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不是薛燦心。
我也想過,讓自己成為她,陪在你身邊,因為你給我快樂,所以我也想給你。
希望你天天都笑,希望你天天開心,不要總想著工作,偶爾要放松,要好好吃飯,照顧自己身體健康。
希望你幸福。
可我畢竟不是她,我是周韋彤,不是薛燦心。我能陪你玩AirHokey,卻不會沖浪。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找回我自己。
現在的我,很喜歡自己,但如果繼續留在你身邊,我大概又會變得討厭自己了吧?討厭自己無法成為你心中的唯一。
所以我決定離開,也只能離開。
保重。
再見——
第10章(1)
他找不到她!
白沙灣出游的隔天,她便正式遞出辭呈,他沒攔她,給她一個禮拜時間辦交接,她卻在兩天之內便整理好了一切,瀟灑離開。
起初,他很生氣。
氣她的自以為是,氣她膽敢看穿他的內心,又挑釁地說出口,他覺得狼狽,尊嚴受損。
但當她真正離開後,他看不見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聲音,經過她辦公桌時,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忽然感到寂寞。
一種無邊無際、深沉可怕的寂寞,足以令任何堅強的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