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大?你在亞特蘭大工作嗎?」
「我在那邊開了一間小酒館。」
「那你怎麼都不跟家里聯絡?」汪語臻忍不住有怨。「你知道這幾年媽有多擔心你嗎?」
「我不敢。」汪大哥歉疚地垂下頭,雙手絞握,看得出來十分緊張。「當年要不是我虧空公款,公司也不會倒閉,我不敢跟家里聯絡,怕爸媽罵我,我沒想到……沒想到爸死了,媽又中風……」
「你很過分!扮,你真的很過分!」汪語臻哭了,以為早已干涸的淚水宛如瀑布不停涌出,她捶打兄長的胸膛,哭訴多年的哀怨。「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過得很辛苦?你知道媽常吵著要見你,為了找你還差點走丟?你怎麼能丟下家里人都不管?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你知道我很氣你嗎?我發過誓,如果你回來,我要殺了你,我真的……會殺了你……」
「對不起,小妹,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汪大哥明白妹妹的怨恨,喃喃道歉,其實這些年來他也有所悔悟,在美國努力工作,期盼哪天能衣錦還鄉,祈求家人原諒。
「是包子嗎?包子來了嗎?」汪媽媽听聞玄關處人聲吵雜,好奇地走出來。
汪大哥全身震顫,抬頭望向急速蒼老的母親,心神大痛。「媽,是我,我回來了,媽!」
他展臂擁抱母親,她卻愣愣的,一時認不出他。「你是誰啊?放開我,惡心死了。」
「媽,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兒子啊,我回來了。」
「你是……小凱?」
「是啊,是我沒錯……」
母子倆感動重逢,汪語臻在一旁看得頻頻拭淚,袁少齊靠近她,輕輕牽住她的手。
她驚顫,揚起迷離淚眼。「謝謝你,少齊,謝謝你幫我把我哥找回來。」
他微笑。「不用謝我,這是我該做的。」
「我以為……你去美國了,以為你不回來了。」她哽咽地哭訴。
他听出她話里蘊含的不舍與悲痛,心口一擰。「誰告訴你我去美國的?」
「是——」她頓住,櫻唇忽地淺淺地笑開,猶如在晨露下綻放的玫瑰,清新嬌柔。是誰說謊騙她,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他在這里,就在她面前。「你回來就好了。」
他抬起手,為她收起頰畔一顆顆的淚珠,鎖定她的眸,深情滿盈。「等下你有空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帶她來到一間空房子。
還沒裝潢的空屋,室內約莫有四、五十坪,陽台上能眺望遠處的山景,俯望的則是河堤公園。
此時正值黃昏,夕照灑落室內,氤氳一地美麗霞影。
「你喜歡這里嗎?」他笑問。
她愣住,腦海某個念頭隱隱成形,卻不敢輕易相信。「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給你一個家。」他溫柔地凝視她,眼神及言語同時帶領她坐上一列雲霄飛車,在暈眩中奔馳。
「如果你喜歡,這里以後就是我們的客廳,我們會在這邊招待客人。這里是廚房,空間夠寬敞吧?你不會做菜,我可以做給你吃——」
「誰說我不會?」她直覺反駁。「我這幾年已經做得不錯了。」
「是嗎?」他溫煦地微笑,沒與她爭辯,牽著她的手繼續參觀屋內。「這里可以做成琴房,你高興的時候,可以彈給全家人听,就算半夜想彈也可以,我會請人把隔音設備做得很好,不會吵到鄰居……這間是給伯母住的房間,這間是書房,這間是客房,你哥回來台灣的時候,可以住這兒。」
他領她回到客廳,推開落地窗,來到陽台,享受向晚的徐徐微風。
「這邊可以看到日落,你喜歡嗎?」
他回身問她,挺拔的身軀放松地倚著欄桿,姿態閑適而瀟灑,散發強烈的男性魅力。
她怔怔地看著,忽然笑了,一股難言的酸楚卻同時刺痛眼眸。
她怎會傻到以為自己能夠抗拒他?她真的好愛他,愛到整個心都痛了,可是……
「你還是不相信我?」他看出她的遲疑,悠悠嘆息。「不信我可以給你一個幸福的家?」
「你怎麼能夠原諒?」她淒然地問。「我爸媽以前那樣對你,你應該很恨的,還有我……你不是說過,永遠不能原諒我嗎?」
他搖搖頭,握住她雙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以最溫柔的眼神她。「我本來也以為自己不能原諒,可這陣子,當我一次又一次飛去美國,尋找你哥下落的時候,我忽然懂了,其實我真正該原諒的人,是我自己。」
「原諒你……自己?」她不懂他話中涵義。
「我那時候也太倔了、太好強,所以在很多地方傷害你。」他捧住她半邊臉頰,憐惜地輕撫。「如果我比七年前多了什麼,那就是年紀。我變得更成熟、更懂得體會人情世故——你相信我,語臻,現在的我,會做得比從前更好。」
她憂傷地睇他,言語在唇畔掙扎,終于,苦澀地吐落。「不是有愛就可以的,生活……很難。」
「我知道很難,可是沒有你更難。」他攬擁她,下頷抵在她頭頂,眷戀地摩挲。「我現在懂了,親情也是很重要的,我要你當我的老婆,就要接受你的親人,我們都是一家人,就算有時候不開心,有時候會吵吵鬧鬧,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共同解決所有的問題,你說對不對?」
他說的很對,說的都對,但——
「我媽……她現在這樣,以後只會更糟,我怕你……」
「怕我有一天會對她失去耐性?」他主動接口。「我承認,我不可能像你那樣愛她,但我們結婚後,她就是我的丈母娘,我會盡我所能關心她、照顧她。我也許跟她沒有血緣關系,但她是我老婆的媽,就等于是我的家人,我會……學著去愛她。」
他願意為了她,學著去愛她的家人……
這是她所听過最動听的情話。
她感動地飆淚。「少齊,你怎能對我這麼好?我又不是多好的女人。」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他稍稍推開她,慎重地宣示。「這世上沒任何人比得上你。」
她的心亂七八糟地揪擰,淚眼與他相凝。「那你以後就不要後悔。」
「你不是說,人生沒有後悔的權利?」他逗她。
「袁少齊!」她嬌嗔。「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笑了,低頭親親她柔軟的紅唇。「我一直在想,都三十幾歲的男人了,該用什麼方法向你求婚才好?年輕小伙子的浪漫我可學不來。」
「所以你就很現實地帶我來看房子?」她輕笑,手指抹去眼角淚珠。
他自嘲地聳聳肩。「給你一個家,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求婚。」
確實很浪漫,浪漫到她好想哭……不對,她已經在哭了,像個瘋子一樣,淚中帶笑。
「你過來。」他又拉著她,來到主臥房門前。「閉上眼楮。」
「干麼?」
「你閉上就對了。」
「好啦。」她柔順地掩落羽睫,听他打開門,窸窸窣窣地安排些什麼,過了好片刻,才允許她睜開眼楮。
映入眼底的畫面,美得令她屏息。
他在主臥房地上撒上大量玫瑰花瓣,一盞盞蠟燭排列成大大的心形,燭光搖曳著他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濃濃情意。
他牽著她,站進心的圈鎖里,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絨盒,緩緩打開。
一枚精巧的鑽戒,靜靜地嵌在絨布里,他拈起,在她眼前展示,嘴角勾起些許羞澀的笑意。
「原諒我,大部分的存款都砸在這間房子了,所以這顆鑽戒……嗯,有點小。」
這鑽戒小嗎?她不覺得,在她眼里,這枚小巧的鑽石比任何星星都璀璨,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