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一直要我勸你最好不要出院。」袁至康自己舉壺斟水,順便也為黎妙心斟一杯,體貼地塞進她手里。
「我必須出院。」她捧著水杯。「不然田莊會懷疑。」
「你怕他去探听消息?」
「是啊,萬一他去告訴田野,就麻煩了。」
袁至康默然,凝視她半晌,雖是出院了,其實她身子仍贏弱,容色蒼白。「你要瞞他到什麼時候?」
她垂落眸,靜靜喝水。
「真的不能告訴他真相嗎?」袁至康探問。
她搖頭。
「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很關心你。」
「他是很關心,他對我……」她頓了頓。「就像對妹妹一樣。」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把實情告訴哥哥呢?」袁至康不懂。
「因為我不想他同情我。」黎妙心澀澀地苦笑。「你不知道他這個人,他啊,最容易對弱女子發揮騎士精神了。」
「我倒覺得女人偶爾利用一下男人的騎士精神,沒什麼不好。」袁至康感嘆。
黎妙心一怔,揚起霧茫茫的水眸。「對不起,至康,我不該……利用你。」
「你別誤會了,我不是在怪你啦。」袁至康著急地搔搔頭。「我們是朋友啊,朋友之間幫個忙,也是應該的。」
第9章(2)
黎妙心聞言,心神恍惚。
沒錯,他們是朋友,但她並不是沒感覺到他偶爾對她會有超出朋友以上的關懷之情,她明明知道,卻惡劣地利用這一點,請求他與她配合演一出戲。
她好壞……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餐廳了。」袁至康瞥了眼手表,又擔憂地望她。「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
「你快去上班吧!」她笑著推他。「不然老板又要罵你心思老是不擺在工作上了。」
「OK,我走,你小心點,好好照顧自己。」袁至康叮嚀,最後又留戀地看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屋子忽然變得很空,很靜,靜得令人發慌。
黎妙心坐在沙發上,努力調勻氣息,眼觀鼻,鼻觀心,掙扎了半個多小時,終于還是忍不住模索手機,撥出電話。
她需要跟某個人說說話,否則怕自己胡思亂想,安定不了心神。
「喂,心心啊!」黎爸爸樂呵呵的嗓音傳來,光听他說話的口氣,便知道他又喝酒了。
她懊惱。「你在哪兒?又在賭博嗎?」
「沒有沒有!」黎爸爸急忙澄清。「只是跟幾個朋友喝喝小酒啦。」
她才剛出院,他便跑去找酒肉朋友鬼混?
黎妙心一顆心直往下沉,她到底該拿這個不成材的老爸怎麼辦才好?前幾天他還趴在她病床前哭得呼天搶地,現在又成一尾活龍了。
她咬牙,右手下意識地探向茶幾,撥弄玻璃碗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彈珠。
「心心……呃!」打了個酒嗝。「你怎樣?已經到家了嗎?身體情況都還好吧?」
「至少還沒被你氣死!」她沒好氣。
「呵呵∼∼別這麼說嘛,老爸是真的很擔心你耶,我還想萬一你走了,我也要跟著一起去見閻羅王咧!」
「你話倒說得好听。」黎妙心冷嗤,明知父親這話是夸大其詞,但只要有幾分真心,她也感動。「少喝點酒啦!不然你又鬧上派出所,小心沒人去保你。」話說回來,她這老爸這一年多來似乎收斂了許多,很少打架鬧事。
「嘿嘿,我才、不怕哩!」黎爸爸酒喝多了,大舌頭起來。「現在田野回來了,他一定會、保我的啦。」
黎妙心一震。「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喔?」黎爸爸竊笑。「田野拜托他公司合伙人照顧我,你老爸我現在走路有風得很呢,有大老板罩呢!」
「你說……什麼?!」
黎妙心驚駭,掛斷電話後,有好片刻,腦子仍處在半當機的狀態。
她一直以為這個混混老爸是听她勸告,終于稍稍懂得自愛了,原來不是,他只是轉換了求救的對象,闖禍的時候有別人幫他收拾。
原來是田野在罩他……
這算什麼?
她驀地惱了,胸口怒焰翻飛,想起田野離開台灣前一夜,朝她投來的那種憐惜不忍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同情她,可她不需要!
那可惡的男人,他明白嗎?她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門鈴叮咚作響,驚醒黎妙心陰郁的思緒,她站起身,步履緩慢,前去應門,無巧不巧,正是她方才在心中暗罵的對象。
「你怎麼會來?」她激憤地瞪他。
他嚇了一跳,沒料到她容顏凝霜,給他的臉色很難看。「心心,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當然不好!
她蹙眉。「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來看我了嗎?」
「因為……」田野愣在門口,一時無措。「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
「什麼話?」她神情不耐。
他怔然,好不容易擠出嗓音。「我可以進去再說嗎?」
她咬唇,神思千折百轉,見他一副傻愣無助的模樣,終究是心軟了,允許他進屋。
他得她恩準,如蒙大赦,不敢拖延,閃電般地閃進屋里,仿佛怕她反悔。
她見了,不覺好笑,但馬上又記起自己正燒著強烈怒意,心情頓時變得好復雜。
為什麼只有這男人,能輕易牽動她的喜怒哀樂?
她用力甩上門,霍然舉步,想裝灑月兌,足尖卻不爭氣地掃到櫃角,腳趾撞得發疼。
「小心點!」田野驚呼,連忙湊上來。
她想推開他,可惜痛得無力,只想找地方坐下來。
他扶她在沙發上落坐,蹲,捧起她縴美的腳掌,替她按摩。
他在做什麼?
她愕然望他,感覺到這舉止的暖味與親密,粉頰倏地蒸紅,趾尖羞澀地蜷縮。「你……不要踫我。」
他全沒察覺到自己的僭越,捧著她果足,像捧著某種珍貴的寶物,一臉的心疼與焦急。「怎樣?還痛不痛?」
「不……不痛了啦!」她赧然踢開他,雙腿縮回沙發上,用雙手緊緊環抱。
「不痛就好。」田野這才放心,繼續以騎士姿蹲在她面前,仰頭望她,看到失神。
「你干麼……一直看我?」飽含情感的眼神,看得她芳心慌張地狂跳。
「我有話跟你說。」
「我知道啊,你剛就說了,到底什麼話?」
他沒立刻回答,只是用那雙邃亮的眼怔怔地凝視她。她從很久以前就覺得,他偶爾會露出一種小狽似的眼神,傻乎乎的,惹人氣又惹人疼——現在,他又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了,而她只覺得心房甜甜酸酸的,融成一團。
「我說了,你可能會罵我。」他有點可憐兮兮的。
她心弦一緊,全身莫名地虛軟,血流發燙。「到底什麼事?你說啊!」
他深吸口氣,小狽似的目光褪淡了,轉回男人的深沉,隱隱透著一抹憂郁。「我知道你現在有男朋友,我也知道你很喜歡他,可是……」
她心跳乍停。「可是怎樣?」
「說真的,你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里,也可以听過就算了,我無所謂,只是我不想再等所謂適當的時機,因為那好像永遠都等不到。」他不著邊際地解釋著。
而她听了,莫名其妙,可卻又隱約抓到了些許線索,心跳奔騰,幾乎控制不住。「你……」
她想追問他究竟想說什麼,但言語卡在唇腔,就是無法順利吐落。
也許是因為,她也很怕听到答案。
田野看來也是萬分掙扎,眸光奇異地閃爍,好片刻,才抓起她一只手,擱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與她一般狂野,敲著同等的快節奏。
「黎……喵喵,我……」
他怎樣?
她屏住呼吸。
「我……」他緊張得鬢邊冒汗,她看著,也跟著慌亂。「我……」